狄兰·托马斯
(1914 - 1953)
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1914 - 1953),二十世纪英美杰出诗人,生于英国南威尔士斯旺西。他一反英国诗歌的理性色彩,撒泼一种哥特式的野蛮,表现自然的生长力和人性的律动;其个性化的“进程诗学”,围绕生、欲、死三大主题,兼收基督教神学启示、玄学派神秘主义、威尔士语七音诗与谐音律以及凯尔特文化信仰中的德鲁伊遗风。他一生创造性地运用各种语词手段——双关语、俚语、隐喻、转喻、提喻、悖论、矛盾修辞法以及辅音押韵、叠韵跳韵、谐音造词法及词语的扭曲、回旋、捏造或创新,以一种杂糅的超现实主义风格掀开了英美诗歌史上的新篇章。他一生著有诗集多部短篇小说集《青年狗艺术家的画像》(1940)、声音剧《乳林下》(1949 - 1953)等。
1952年,他编定意欲留世的《诗合集1934 - 1952》出版,次年他赴纽约作诗歌巡回朗诵期间得肺炎,服用吗啡过量而亡,年仅三十九岁。
心灵气象的进程
变湿润为干枯;金色的射击[2]
怒吼在冰封的墓穴[3]。
四分之一血脉的气象
变黑夜为白昼;阳光下的血
点燃活生生的蠕虫[4]。
眼目下的进程
预警盲目的骨头;而子宫
随生命泄出而驶入死亡。
眼目气象的黑暗
一半是光;探测过的海洋
拍打尚未英化的[5]大地。
种子[6]打造耻骨区的一片森林
叉开一半的果实;另一半脱落,
随沉睡的风缓缓而落。
肉体和骨骼的气象
湿润又干枯;生与死
像两个幽灵在眼前游荡。
世界气象的进程
变幽灵为幽灵;每位投胎的孩子
坐在双重的阴影里。
将月光吹入阳光的进程,
扯下了皮肤那褴褛的帘幕;
而心灵交出了亡灵[7]。
[1]写于1934年2月2日,11日发表于《周日推荐》,收录于诗集《诗十八首》(1934)。这是狄兰•托马斯“进程诗学”的首篇范例,大自然的进程与生灵的生死转化、人类心灵气象的进程息息相关。“weather”(气象,气候,天气)实为“进程,过程”的一种范例。
[2]原文“golden shot”(金色的射击),暗喻“射精”。
[3]原文“tomb”(墓穴)与下节“womb”(子宫)间只差一个字母,投胎的生灵似乎瞬间完成生死的交替。
[4]原文“living worm”(活生生的蠕虫),暗喻“阴茎”,实指墓穴里的蛆虫。
[5]基于威尔士研究者约翰·古德拜教授观点,此处词根“angle”(成角;垂钓),与威尔士被英化(anglicized)形成语义双关。
[6]原文“seed”蕴含“种子”与“精子”的语义双关。
[7]原文“and the heart gives up its dead”(而心灵交出了亡灵),典出《圣经·新约·启示录》20:13使徒约翰的话语“the sea gave up the dead which were in it”(于是大海交出海底的死人),接受最终的审判,蕴含“天启文学”的象征意义。
穿过绿色茎管催动花朵的力[1]
穿过绿色茎管[2]催动花朵的力[3]
催动我绿色的年华;摧毁树根的力
摧毁我的一切。
我无言相告[4]佝偻的玫瑰[5]
一样的寒冬热病压弯了我的青春。
驱动流水穿透岩石的力
驱动我鲜红的血液;驱使溪流干涸的力
驱使我的血流枯荣[6]。
我无言相告我的血脉[7]
同是这张嘴怎样吮吸山涧的清泉。
搅动一泓池水旋转的手
搅动沙的流动;牵动风前行的手
扯动我尸布的风帆。
我无言相告那绞死的人
我的泥土怎样制成刽子手的石灰[8]。
我无言相告一个季候的风
时间之唇水蛭般吸附泉眼;
爱滴落又聚集,但是洒落的血[9]
定会抚慰她的伤痛。
时光怎样围绕星星滴答出一个天堂。
我无言相告情人的墓穴
我的床单怎样扭动一样的蛆虫[10]。
[1]写于1933年10月12日,29日发表于《周日推荐》,次年收录于诗集《诗十八首》。这是诗人“进程诗学”中的一首成名作。诗中人的生老病死与自然的四季交替,融为一体,生死相继。
[2]原文“fuse”,植物梗茎的古体字,现兼具“茎管;保险丝;雷管,信管,导火索”等多重语义。
[3]诗篇一再出现的“力”,兼具宇宙间“创造”与“毁灭”的能量。
[4]原文“dumb”兼具“无言,不能”与俚语“蠢笨”的语义双关;“I am dumb to tell”(我无言相告)为一种矛盾修辞法。
[5]“佝偻的玫瑰”可联想到英国诗人布莱克(William Blake,1757-1827)的小诗《病玫瑰》(The Sick Rose,1794)。
[6]原文“mine”语义双关,兼“我的血流”与“矿脉”;“wax”既指“兴盛”,又暗指蜡样的死尸,兼具生与死“兴衰枯荣”的语义双关。
[7]原文“vein”,兼具“静脉;矿脉,岩脉;叶脉”的语义双关,典出英国诗人多恩(John Donne, 1572-1631)的《哀歌》11。
[8]“刽子手的石灰”(hangman’slime)及此节的第二行“quicksand”(流沙)可联想到“quicklime”(生石灰),熔化被处决的尸体。“quick”兼具生与死的双重涵义。
[9]“洒落的血”(fallenblood),暗喻孩子的诞生。
[10]原文“sheet”与“crooked worm”均为双关语,前者一语双关为“床单”和书写的“纸页”,后者为墓穴里“扭动的蠕虫”和书写时“佝偻的手指”,当然也可联想为床笫之上“扭动的阴茎”;另外,“蠕虫”在传统意义上往往是撒旦的意象,也是死亡的象征。
海岸收集的狄兰·托马斯诗文/书信/评论集等
时光,像一座奔跑的坟墓[1]
时光,像一座奔跑的坟墓,一路追捕你,
你安然的拥抱是一把毛发的镰刀[2],
爱换好装[3],缓缓穿过屋子,
上了裸露的楼梯,灵车里的斑鸠,
被拽向穹顶,
像一把剪刀,偷偷靠近裁缝[4]的岁月,
向羞怯部落中的我
传递比死尸陷阱更赤裸的爱,
剥夺狡诈的口舌,他的卷尺
剥夺寸寸肉骨[5],
我的主人,传递我的大脑和心脏,
蜡烛样的死尸之心消瘦,
手铲搏动的血,随严密的时光
驱动孩子们成长,仿佛青肿袭上拇指[6],
从处女膜到龟头[7],
因着周日,面对阴囊的护套,
童贞和女猎手[8],男子的眼神昏暗,
我,那时光的茄克或冰外套,
也许无法扎紧
紧身墓穴里[9]的处女O[10],
我用力跨过死尸的国度,
讨教的主人在墓石上敲打
血之绝望密码,信任处女的黏液,
我在阉人间逗留,裤裆和脸上
留下硝石的污迹。
时光是一种愚蠢的幻觉,时光与傻瓜。
不!不!情人的脑壳,下落的锤子,
我的主人,你落在挺入的荣耀上。
英雄的颅骨,飞机棚里的死尸
你说操纵杆“失效”。
快乐绝非敲打的国度[11],先生和女士,
癌肿的聚变或夏日的羽毛
飞落到相拥的绿树和狂热的十字架,
城市的沥青和地铁不倦地养育
人类穿过铺路的碎石。
我浇湿你塔楼穹顶里的烛火。
快乐就是尘土的敲打,死尸穿过
盒内的突变,抽发亚当的芽胚,
爱是暮色苍茫的国度及颅骨,
先生,那是你的劫数。
一切均已消亡,塔楼崩塌,
(风灌满房子)倾斜的场景,
大脚趾随阳光垂落,
(夏日,到此为止),皮肤粘连,
所有的动作消亡。
所有人,我疯狂的人,尽是些肮脏的风
染上吹哨者的咳嗽,时光的追捕
终成死亡的灰烬;爱上他的诡计,
快乐死尸的饥饿,如同你接受
这耐吻[12]的世界。
[1]写于1934年11-12月,同年收录于诗集《诗十八首》。诗人在诗中阐述他特有的时间观念,生命是时光的受害者,生死循环,青春与衰老、快乐与哀伤相依相随。
[2]原文“a scythe of hairs”(毛发的镰刀),指的是“the Grim Reaper”(死神),狰狞持镰的收割者,形如骷髅,身披黑色斗篷,最早出自犹太人的传说,《圣经·启示录》14:15也有此典:“挥起你的镰刀,收割吧,收获的时刻到了。”
[3]原文“in her gear”(换好装),与下句“in ahearse”(上……灵车)押韵。
[4]“裁缝”(tailor),象征“创造”与“毁灭”,像希腊神话里的命运之神,有一把“命运之剪”,量体裁衣,缝制生命之衣,隐喻掌控生死的能力。
[5]原文“bone inch”(寸寸肉骨),指卷尺从头到脚丈量肉骨,玄学派的诗写手法,暗喻“阴茎”。
[6]“仿佛青肿袭上拇指”(like bruisesto the thumb),孩子成长过程中大多有过锤打墙钉,不小心误伤拇指的经历,另参见《而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中的“hammer through daisies”([像锤打一番用力]穿越雏菊崭露)的解读。
[7]原文“From maiden andhead”(从处女膜到龟头),化用自“maidenhead”(处女膜)的谐音双关语。
[8]“童贞和女猎手”(chaste and the chaser),原文只是一种谐韵的文字游戏。
[9]原文“in the straightgrave”(紧身的墓穴里),隐喻阴道;“straight”可用于“straightjacket”(紧身衣)。
[10]原文“a virgin o”(处女O)指处女膜,一种极端的文字游戏,隐含处女的荣耀无关紧要;也可解死亡“冰外套”的女装纽扣。
[11]此节原文“knocking nation”(敲打的国度)与下节“knock ofdust”(尘土的敲打)均可联想到俗语“knocking shop”(妓院,窑子),从而“knock”(敲打)这一动作就有了“性”的隐喻;俚语“be knocked up”,即为“怀孕”。
[12]原文“kissproof”(耐吻,抗吻),早在20世纪30年代,市场上曾出现过的一种唇膏品牌,此处兼具死亡的药剂和情人的快乐。
光破晓不见阳光的地方[1]
光破晓[2]不见阳光的地方;
不见大海奔腾的地方,心潮涌起
自身的波涛;
而破碎的幽灵,一脑门的萤火虫,
光的物体
列队穿过肉体,不见血肉装点身骨。
腿股间的烛火[3]
温暖着青春和种子,点燃岁月的种子;
不见种子骚动的地方,
男人的果实,在星光下勃发,
无花果[4]般明亮;
不见蜂蜡[5]的地方,烛火露出它的毛发[6]。
黎明在目光下破晓而出;
呼啸的热血,像一片海滑过
颅骨和脚趾的两极;
不见篱笆和树桩,天空下的喷井
朝着魔杖喷涌,
微笑地探测原油般的泪水。
黑夜在眼窝里打转,
仿佛黑漆漆的月亮,绕着地球的边界;
白昼照亮身骨;
不见严寒的地方,揭皮的狂风
解开寒冬的长袍;
春天的眼膜[7]从眼睑上垂落。
光破晓隐秘的土地,
思维的末梢,思想在雨中变了味;
当逻辑消亡,
泥土的秘密透过目光生长,
血在阳光下暴涨;
黎明停摆在荒地之上。
[1]写于1933年11月20日,1934年发表于《倾听者》,同年收录于诗集《诗十八首》。此诗崇拜自然力的存在,同时表现生长与腐朽、生与死相互交错,形影不离。
[2]原文“break”(破晓;破坏;终止),既是开始,又是结束。
[3]原文“candle”(蜡烛/烛火),暗喻阴茎及欲火。
[4]“男人的果实/无花果”(The fruit of man / fig),用圣经里的意象描写多生养,子孙繁如星光;“无花果”一般指向性和生殖。
[5]原文“wax”(蜂蜡),指死去的肉体,青春的“蜡”既创造又毁灭精子。
[6]原文“shows its hairs”(露出毛发),指露出蜡烛芯,蕴含死去之意;也指露出耻骨区的阴毛。
[7]原文“film”和“lid”均为双关语,前者“film”既为眼球上的“膜”,也指“电影画面”;后者“lid”既为“眼睑”,也指棺材上的“盖”。
耳朵在塔楼里听见[1]
耳朵在塔楼里听见
手在门上抱怨,
眼睛在山墙上看见
挂锁上的手指。
我该打开门还是独自
逗留到死去的那一天
也不让白房子里的
陌生人的眼睛看见?
手,你握住[2]的是葡萄还是毒药[3]?
远在一片瘦弱的血肉之海
和骨岸环绕的
岛屿之外[4],
陆地静卧尘嚣之外,
丘陵淡出意念。
没有鸟儿或飞鱼
惊扰这片海岛的宁静。
耳朵在岛上听见
风像一团火掠过,
眼睛在岛上看见
船只起锚驶离了港湾。
我该奔向船只
任风撩起我的发梢
还是逗留到死去的那一天
谢绝任何水手的到来?
船,你装载的是葡萄还是毒药?
手在门上抱怨,
船只起锚驶离了港湾,
雨敲打沙砾和石板。
我该放进那位陌生人,
我该迎接那位水手,
还是逗留到死去的那一天?
陌生人的手,船只的货舱,
你握住的是葡萄还是毒药?
[1]写于1933年7月17日,1934年以《我敢吗?》发表于《伦敦约翰周刊》,收录于诗集《诗二十五首》(1936)。此诗一方面从玄学派诗人约翰·多恩的小诗《没有人是一座孤岛》(No Man is an IslandEntire of Itself)获取灵感,另一方面又坚持诗人写作秉持一种孤独的心态,“塔楼”(turret)即是孤独的诗人的象征。
[2]全诗三处“hold”为双关语,兼具“握住”与“装载”之意。
[3]原文“poison or grapes”(葡萄还是毒药),代表生还是死。
[4]原文“Beyond this island bound/By a thin sea of flesh/And a bone coast”(远在一片瘦弱的血肉之海/和骨岸环绕的/岛屿),化用自约翰·多恩的小诗《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羊齿山[1]
此刻我重回青春,悠然回到苹果树下[2],
身旁是欢快的[3]小屋,幸福如青翠的青草[4],
幽谷之上星星布满夜空,
时光任我欢呼雀跃
眼中的盛世一片金黄[5],
我是苹果镇的王子,坐上马车多么荣耀,
从前[6]我拥有树林和绿叶,君王般气派,
一路雏菊和大麦,
沿岸是为风吹落的阳光。
我的青葱岁月逍遥,谷仓间声名显赫,
幸福庭院欢歌笑语,农庄仿佛是家园,
阳光不再青春年少,
时光任我嬉闹,
蒙受他的恩宠金光闪耀,
我是猎手,我是牧人,青翠又金黄,牛犊唱和
我的号角,山岗上狐狸的吠声清越又清凉,
而安息日的钟声
缓缓地漫过圣溪的鹅卵石。
阳光泼洒一整天[7],多么明媚可爱,
旷野干草高及屋脊,烟囱腾起旋律[8],
嬉戏的空气,动人又湿润,
星火,青翠如青草。
纯真的星空下,夜幕降临,
伴我回家入梦乡,猫头鹰驮着农庄远去,
月光泼洒一整夜,蒙福马厩房,我听到
夜鹰衔干草飞翔,马群
光一般闪入了黑暗。
随后农庄醒来,像位流浪者身披白露
归来,雄鸡立在肩头:那一天阳光普照
那一天属于亚当和少女[9],
天空再次聚拢
那一天太阳浑圆无边。
想必那一定是在淳朴的光诞生之后
世界初转的地方,出神的马群温情地
走出低声嘶鸣的绿马厩
奔向颂扬的旷野[10]。
崭新的云彩飘过快乐小屋,我荣幸无比,
在狐群和雉鸡间漫步,幸福似爱心长相随,
一遍又一遍在阳光下重生,
我漫不经心地奔跑,
心愿越过一屋子高高的干草,
我了无牵挂,与蓝天玩起游戏,时光
寥寥地任其转动旋律,几首晨歌,
在孩子们从青翠趋于金黄之时,
只因恩典追随他,
羔羊般洁白的日子里,我了无牵挂,时光
牵着我的手影,随冉冉升起的月光,
爬上栖满燕子的阁楼[11],
也曾无心入眠,
我听到他随旷野高飞,
醒来发现,农庄永远逃离无儿无女的土地。
哦,我也曾青春年少,蒙受他的恩宠,
时光握住我的青翠与死亡
纵然我随大海般的潮汐而歌唱[12]。
[1] 1945年9月诗人在威尔士卡马森郡(Carmarthenshire)布兰库姆(Blaencwm)写下这首缅怀纯真年代的《羊齿山》,也伴随成长过程的感伤。同年10月发表于《地平线》(Horizon),收录于诗集《死亡与入场》(1946)。“羊齿山”指安•琼斯姨妈位于斯旺西的农庄,原文“Fern Hill”拆分自“Fernhill”(弗恩希尔),一个英国化的地名。
[2]原文“now as I was”(此刻我重回),一种句法的悖论,糅合此刻与往昔的开场白;“now”(这时,此刻)可用来讲故事或过去的事情。“young and easy”(青春,悠然),仿自习语“free and easy”(自由自在),用“young”代替“free”,意谓青春年少才能无忧无虑,才能获得充分自由。“under the apple boughs”(苹果树下)典出《圣经·旧约•雅歌》8:5,一种表达男女情爱的委婉语,也是“青春与情欲”的象征。
[3]原文“lilting”(欢快的,轻快的[曲调]),一种通感的修辞,小屋的气氛仿佛音乐般美妙,让读者感受到那种快乐的童年时光。
[4]原文“happy as the grass was green”(幸福如青翠的青草),典出《圣经·旧约•诗篇》103:15,与第5节“happy asthe heart is long”(幸福似爱心长相随)一样,“幸福”是一种抽象的难以再现的心境,与具体可感的“青草”、“爱心”巧妙地联结。
[5]原文“golden”(金黄)紧随第二行的“green”(青翠)。“green”贯穿全诗,共出现七次,突显诗歌的主题。如果说“green”代表生机盎然的春天,“golden”则代表收获成熟的秋天。
[6]原文“once below a time”是“once upon a time”(从前)的镜像句,一种超常规的词语搭配,这种错位与倒置也符合儿童的心理。
[7]原文“all the sun long”(阳光泼洒一整天)及同诗节中的all the moon long”(月光泼洒一整夜),都是一种超常规的偏离语法规则的搭配。
[8]“烟囱腾起旋律”(the tunes from the chimneys),一种通感修辞,烟雾升腾仿佛乐音变幻。
[9]原文“Adam and maiden”(亚当和少女),“maiden”不一定是夏娃(Eve),也可指巴比伦异教传说中的“狸狸女神”(lilth),强调儿童的天真无邪。
[10]“颂扬的旷野”(fields of praise),实指“羊齿山”农庄里的草坪,虚指基督教世界的伊甸园,也指古希腊传说中的埃律西昂田野(the Elysian Fields),异教徒心目中的极乐世界。
[11]“栖满燕子的阁楼”(theswallow thronged loft),夏末燕子准备迁徙,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12]原文“though I sang inmy chains like the sea”(纵然我随大海般的潮汐而歌唱),“chains”指的是受月亮引力牵制而形成的潮汐,也有人理解为“锁链”。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1]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2],
老年在日暮之时应当燃烧与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3]。
虽然智者临终时悟得黑暗公道,
但因所立之言已迸不出丝毫电光[4],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善良的人,翻腾最后一浪,高呼着辉煌,
他们脆弱的善行本该在绿色的港湾跳荡,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
狂野的人,抓住并诵唱飞翔的太阳,
尽管为时已晚,却明了途中的哀伤,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肃穆的人[5],濒临死亡,透过刺目的视线,
失明的双眸可像流星一样欢欣闪耀,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
而您,我的父亲,在这悲恸之巅,
此刻我祈求您,用热泪诅咒我,祝福我[6]。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
[1]一首19行双韵双叠句韵体诗,即维拉内拉体(Villanelle),1951年11月发表于《博特奥斯克》(Botteghe Oscure)。这首诗是诗人写给病重的父亲,旨在唤起父亲勇敢面对死亡、与命运抗争的力量。
[2]原文“good night”是将“goodnight”(晚安,再见)拆开来用,兼具晚间或睡前道“晚安”与“良夜”的语义双关,也是值得父子铭记的“良宵”,又可看作诗人对“死亡”的一种委婉语表达,借此减少失去父亲的心中之痛;更重要的是,“良宵”体现出诗人“进程诗学”的核心,即生死相融、生死转化的自然观。
[3]此行译诗改自巫宁坤先生的佳译:“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4]原文“words had forked no lightning”(所立之言已迸不出丝毫电光),出自习语“forked lightning”(叉状闪电)。
[5]原文“grave”是“严肃的,肃穆的”与“坟墓,死亡”的双关语;“grave men”(肃穆的人)与“gravamen”(不平,冤情)构成双关语。
[6]“诅咒我,祝福我”(curse, bless, me)为一种矛盾修辞法,典出英国诗人布莱克(William Blake,1757-1827)的《蒂丽儿》(Tiriel),“他的祝福是残忍的诅咒。他的诅咒也许是一种祝福”(His blessing was a cruel curse.His curse may be a blessing);也常见于《圣经》,既希望父亲坚持本色的性格,又祈望他接受死亡即将到来的现实。
海 岸
诗人,翻译家,浙江台州人,已出版诗集《蝴蝶•蜻蜓》,译诗集《狄兰•托马斯诗选》《贝克特全集:诗集》(合译),诗评译评集《狄兰•托马斯诗歌批评本》《中西诗歌翻译百年论集》等。现供职于复旦大学外文学院,上海翻译家协会“STA翻译成就奖”获得者。
来源:“雅众”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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