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 产(散文)
王天翔
哆嗦着,哆嗦着,他颤抖的手伸向那个砖头大的木匣子。
木匣子用一把“鸡心”小铜锁锁着。他激动的心快速地跳跃着,手里的黄铜小钥匙几次都没有插进锁芯里。
木匣子里有爸爸留给他的遗产。
爸爸临死时,用手指着木匣子说:“儿子,爸爸就要……走了。爸爸对不起你,这辈子没给你留下什么,这个遗产送给你……”
他木讷地看着爸爸,他见爸爸的眼角边滚下一串豆大的泪滴。爸爸话没说完,头便倒向一边……
当年,十六岁的爸爸随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义无反顾地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被编入某步兵连当战士。别看爸爸年龄小,可打起仗来,又勇敢又机灵。爸爸常给他讲抗美援朝战斗故事。有一次爸爸所在的步兵班在实施穿插时,被敌人包围在一片丛林中,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眼看非困死在丛林不可,爸爸向班长主动请战。他带着两名战士在西边放枪,迷惑敌人,让班长带着其他战士从东边突围。这次突围获得成功,可爸爸负了重伤,在战地医院昏迷了四天四夜才苏醒过来。爸爸被部队记二等功,入了党,提了干……
爸爸退伍后,被分配到县民政局当局长。后来,他和妈妈结婚,生养了他和妹妹两个孩子。爸爸是个老“传统”,有时候让人感觉他简直有点迂腐。民政部门主要管救济,权力很大。当时母亲没有工作,母亲让爸爸给找个工作,挣点工资,以补贴家用。可爸爸不是说不符合政策,就是说让家庭困难的家属先上岗,最后竟安排母亲到大街上打扫卫生,这让妈妈在亲戚面前感到很没面子。
爸爸生活简朴,从来不乱花一分钱。总是要求子女自立自强,不要依靠父母。爸爸常给他讲战争年代如何艰苦,讲如今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要他和妹妹好好学习,好好工作,用行动报答党恩。他不但不以为然,而且认为爸爸思想陈旧,跟不上形势。他结婚后,记得爸爸只给过他两次钱。一次是他结婚时,爸爸给了五百块钱。另一次是他的女儿出生时,爸爸给了二百元。那时,他和爸爸分家另过,他和妻子收入微薄,可爸爸从来不接济他们。他给爸爸算过一笔账,九十年代的时候,爸爸月工资四千五百元,除去他和母亲的花销,一个月净落三千块没问题。可爸爸老是哭穷,老说自己没钱。爸爸的钱究竟去哪了?他经常在想这个问题,甚至还怀疑过爸爸在外面养“小蜜”。那年,妻子要开个服装店,没有启动资金,他想让爸爸资助一点,可爸爸竟一口回绝,还是妈妈将她平时省吃俭用积攒的一千块偷偷给了他。
他开始怨恨爸爸,这种怨恨越来越深。他曾诅咒爸爸是守财奴,死了把钱带到墓坑里。他和爸爸成了陌路人。
爸爸总是胃疼,检查结果出来后,已是胃癌晚期。由于他对爸爸有个挥之不去的芥蒂,平时只是象征性问几句病情,并没有给予十分的关爱。直到爸爸临死前,说木匣子里有给他留的遗产,他才对爸爸心存感激。这时,他才感觉对不起爸爸,他多么想好好伺候爸爸,可爸爸永远地走了……
他看着面前的木匣子,极力让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他无数次地猜想着,爸爸究竟在木匣子里给他留下了什么遗产。存款?存折?还是金条?
他镇定了又镇定,终于将黄铜小钥匙插进了锁芯里,打开了那把“鸡心”小铜锁。
他颤抖着双手,慢慢掀开木匣的盖子。他手扶木匣的盖子,顿时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愣怔在那里……
木匣子里放着一摞爸爸缴纳党费的收据。他数了数,一共是五十二张、十三万八千四百九十元。
他双手捧着那一摞党费收据,痛哭失声。为自己的自私和狭隘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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