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一阕窖藏百年的月光

姜华

一
在国窖广场。我试图用平仄与这些450岁的酒窖
对话，又显然词不达意。空气中浓郁的酒香
让人一阵阵眩晕。举起刚出锅的原浆酒，遥想
古城当年的繁华，时光仿佛在掌心凝固

旧时的画面摇晃着、吆喝着，纷纷从浮雕墙上
下来，人物和场景在美女导游口中逐一复活
踱出室外，但见龙泉身后的凤凰山上，落霞轻移
层林尽染，百鸟争相从口中吐出莲花

风的脚步有些迟疑，方言一身酒香，把石板路
敲的锐响。同行的爱人扶着我，她眼睛里的火焰
恰好点燃酒城上空满天繁星。长江与沱江
对饮一碗酒后，在一粒名词上握手言和

二
当江风用一粒红高梁打开洞藏，便有浓烈
酒香，从书的扉页中涌出，同江山、美人和
社稷一起，让我的眼前一片汪洋。而关于
酒的详细记载，涉及到一种民族的品质

在华夏，酒往往是一件利器，赏罚皆赋于其中
它于痛苦时暴动，快乐时飞翔。酒逢知己
难道还有比燃烧更充分的动机。而这些酒经年
行走江湖，酒杯中，有辽阔的江山在摇晃

我有些不胜酒力。这个秋夜，我怀揣一瓶泸州老窖
二两诗歌和一万种济世良方，穿过前朝风月
去寻找刘邦、诸葛孔明、李白和杜甫。明月高悬
泸州酿造的那些故交，正一个个沿长江出走

三
龙眼在前面导航。沿着长江、沱江上吹来的酒香
去寻找一个叫酒城的地方。红高梁迈着方步
怀揣酒令，江水尖叫着扑过来，抱紧我
川东南丘陵中，隐居着国酒的原乡

凤凰山上的芦笙婉转悠扬，篝火被风吹上苍穹
泸州的月亮彻夜不眠。江畔的浣衣妹子
有一位肯定是我的前世情人。而那些
无处不在的酒香，被风从前朝搬来

我肯定是要饮些酒的。今晚在泸州
我不可能还有另外的主张。暂时放下人生
烦忧、苦难和无奈，把自己放逐在
一杯酒中。半圆半缺，半醉半醒
四
傍晚，几位诗友坐在泸州街头饮酒。收拢那些
远去、褪色的时光，我们大口饮下友情，把烦恼
统统泼出门外。子夜，川剧《八阵图》从江阳
艺术宫远远传来，上弦月慢慢升到头顶

我们用诗歌佐酒。谈远方、诗歌、苦难和爱
长年在山水间奔波，清凉的人生需要用白酒升温
几杯老窖下肚，我们都有些伤感，当年的同学
战友和亲人，已相继走进夜色，悄无声息

我了解这座城市的底蕴，它身上流淌着上善
之水和英雄的气质。就像泸州老窖悠久
显赫的家世，高贵、从容、海纳百川，把浓香
永远停留在风的舌尖上。挥之不去

五
在酒城里行走，那些相映生辉的古迹、文化
和惊喜，沉重的让人抬不起脚步。满城
动词，让秋夜一次次失眠。两江的水声伴着酒香
摇晃着、诉说着，从我的头顶呼啸而过

独步长江边，我仿佛听见杨慎的诗句，仍在被
江水反复吟诵，一曲临江仙，让英雄气短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大河奔流。那些移动的修辞纷纷从古籍中踅出
然后回流到酒上，一醉方休。也许若干年后
人们会在两江口掘出一根骨头，那就是我
如一块记事碑，深深戳进泥沙里

六
明月高悬。一位从长安远道而来的云游诗人
被美酒引诱，在泸州停下了脚步。江水
用涛声致欢迎辞，然后挽手东去
一群醉鸥鸣叫着，从《楚词》平仄中飞出

我仿佛看见屈原、杜甫，一身风骨站在
浪涛上，以酒佐诗、言志。夕阳
余辉里，他们的背影，散发出金属光芒
恒久，悠远，空灵。无法企及

今夜，月亮掏出了所有的银子，兑换美酒
广邀天下群雄。彼时，一阕修辞从苍穹
踅出，但见银河如练，星月交替，山河景明
一壶酒，掀起华夏长河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