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
某村落的人来得少了
万物仍旧繁盛
不管不顾地向前延伸
与时空结盟
神袛是兴奋还是叹息
是涨进还是退缩

在高楼阳台上
俯视祠堂的屋顶
恍然如梦
村民会迟疑地下楼来
集中到祠堂祭拜
开发商不轻易拆掉
一座有神明居住过的老房子
农人信仰追随着神
因土地升值而遗弃神袛
心有不忍而身体很真实
神自身有信仰吗
人随鬼神走还是神灵随人迁移
谁依附谁

我们都没见过神的真身
见过神的代理人神像
也曾诚惶诚恐的
它被摆放在庙宇和祠堂里
所有的祷告与心愿
都通过神像抵达神灵那儿
下情上达时
神像是否打了折扣
土地爷是否违规是否被查办
都不得而知



◎族谱与逆流而上

有了谜面
就总有谜底被掀开
谜底穿透数十年时光
抵达子孙后代那里
总有它到来理由
从头说起
逆流而上的欲望与纠缠
让探秘不服的人
在族谱祠堂里相见
平息纷争
500年前是一家
还纷争什么

族谱上孤零零的名字
就如细细的虚幻的木条灰烬
人名之外是巨大的空无
时间抹去了
所有烟火细节

族谱是野心最大的文字讲述家
像长篇小说谋篇布局结构严谨
族谱忽略了所有光阴故事
只让每个曾经的生命
留下名字
以证明其存在过
族谱主题永远是生命的意义
让生命延续下去
是族谱的中心意旨
族谱上有师祖
师祖亦有父母必有来龙去脉
正如源头的源头在哪里
族谱往上
是一个无尽头的追溯
族谱也会留下一些空白
以供新添人丁
人们面对族谱
被阻挡在时光的细节之外
有人不甘心试图逆流而上
通过某些痕迹重现过往岁月
若真能逆流而上
定能完成想象中的那本时光之书

研究族谱无法获利
也无法获得学术认可
除了自豪自慰不忘来处
很难说清楚它究竟有啥用
总得有人去记录整理和系统化
每个家族都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甘心奉献细心查证补录溯源
以保证记录着生命延续的族谱
能够一代代流传下去
构建心灵原乡与乡愁栖息地
做好根的事业
提醒族群从哪里出发
其善莫大焉

逆着时光的洪流
把所有消散的事物再次聚合
让其散发出体温和表情
产生某种坚硬的内核
抵御速朽时光侵蚀
完成这么一个浩繁的族谱叙事



◎时间返回时谁在登场

总是看着无边绿色
远远落在身后
灰蓝色的烟在身后消散
一栋栋凌乱的房子
渐渐潜入深黑
我成了一条远航的鱼
独自上路
游向未知海域
身边浮游生物感知我
到底是顺流或逆流
我成为故乡的流亡者

忘了如何插进水田
忘了阳光和雨水如何在稻穗上
组合出沉甸甸的食粮
忘了村前缓缓流淌的小溪
怎样一次次改变了溪道
也因此改变了
无数先人和动植物命运
更忘了牛栏羊圈鸡犬的叫声
忘了村南先辈坟墓
每夜派遣萤火虫
收走村人消散的梦
忘了先人在收集
遗留在桥与路上的脚印

无论怎么离开
总有某些的夜里
得在村里度过
蚊子聚拢为我合唱复制旧日子
时间并非往前而是逆流倒退
返回到年少岁月
让我再回顾村头榕树下
曾有过的人丁兴旺
留守的人
被封印在岁月和空间里
被万物互联抛弃遗忘

祠堂
是天地落霞中光的聚焦点
是乡村绝对主角
祠堂屋顶的琉璃瓦
反射着落霞的金黄
这是祠堂辉煌的时刻
某种庄严在夕阳中一再升起

白天属于人与动物
属于肉眼感受世间色彩的生物
夜晚属于耳朵嗅觉和心灵
来神游万里的神明魂魄
我们没法见到的东西太多了
原子量子纠缠和纳米电波风以及爱
我们看不到
可谁说它们不存在呢
在这熟人越来越少的世界
我们依然充满饥渴地活下去
总得有个理由
在远处撩拨和指引
落霞沉没天地如墨
感知到了某种庄严的东西
在体内涌动
我从蚊虫尽散的门前回家
把天地让给
准备登场的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