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颉诗歌

            组诗  《把酒当歌》


1、水的声音与灵魂

客居泸州，我的焦渴甚于爱情。
需要一杯水。冷冽，混浊，但不失晶莹。
水，比水略重，沉默，守口如瓶。
这时刻，夜幕低垂，春风荡漾。
这时刻，山峦的崎岖和暗恋的遥远都碾过我的胸膛。
这时刻，粮食的空洞有着阴险的窃笑。
水的气味弥漫而至，如硝烟里呼啸的骑兵。
那些盔甲贴近玫瑰花的肺部，我聆听。
那些音符是潜泅的、酱香的、迷幻的，我聆听。
我会把二月去打工的故事浸泡在里面，
这可以保存数年，可以记忆犹新，可以荡气回肠。
我因此吞食欲望，呼唤刻骨铭心的女人。
当然也会燃起灯火，翻阅菖蒲和蚊虫。
但是，在长江和沱江的交汇之处我踯躅于子夜，
我举棋不定。或，无所适从。
水，在水深之处，却没有淹没我的喉部。
我庆幸，她走过来，并没有说爱我。
她凝视我。说。
可以泡一枝药材、一句尊严，或一小碗微笑。
最好纯净无添加，最好薄雾漂浮的柔波。
热情的、朴素的、麻辣的桌椅和杯盏。
客居美好水岸，什么哲理在酿造我。


2、把酒当歌

黎明。天空和土地水墨的衣衫
之后便是玫瑰的朝霞和清脆的鸟啭
他难以确认明亮的白昼是否代表世界的赤裸
是否是木头箱子精心折叠的盛装
必须趁着蒙亮骑上骆驼寻找露珠
沙漠就是金色的干燥之极的沼泽
露珠晶莹，他视为对生命慷慨的灌溉
黎明。把剩余的湿润珍藏在一个陶器
古代蜀地的红土随意烧制
他曾拥有两个。昨天用一个换了骆驼
从遥远出发，独自穿越更加荒凉的遥远
七月，风会把自身风干
孤寂扎心，此刻尖锐的荆棘反而柔软如泥了
黎明。他仰起头颅，呡饮几口陶器
这是几句女人牵挂的絮语所触动的
她说了疆土、家园、乡愁和七岁的女儿
他于是与骆驼耳语，如何快步如飞


3、以酒守岁

老家过年的时候
这些人就在除夕，彻夜围坐一盆炭火
阿伯上了年岁，叼铜烟袋，沉默
故事古老，他去年讲过，前年讲过
今个，就泥壶新醅吧，他说
加把柴火，还有我那线装的四书五经
今个与往年不同，所以要用干燥的桃木
要用陈年油脂炼制的方皂。要用童心
这些书籍，在我倒背如流之后，我就走到了尽头
这些故事，在我添油加醋之后，你们死去的伯母会婷婷玉立
这些壶中之物，这些滚烫的土地的祈愿
重情重义，浪漫，冲动。这些祖先


4、断片

我有过一次断片，
那是在吉林工作的时候，一个夜晚。
我敲门，一个工友探出头来，
说，你家是东边的单元。
我总结一下，断片不是畅饮无度，
否则可以醉卧菖蒲，可以翻江倒海。
断片之时，
乃另一个人从一个人身体里奔跑出来，
挣脱了牢笼、时光和叮咛奔跑出来。
他遇到一个好人，就做一件好事。
他遇到一个坏人，就做一件傻事。
他摔倒了，额角流血，就爬回原形。


5、酒器

著名的酒器在蜀地那个博物馆里
我看了第一眼就陶醉了
宋朝打造的尤物宛如女人掬起的手掌
它会捧起怎样的涟漪啊
于是，从昨天昏暗的傍晚开始
我遍访小城里所有的玻璃和陶瓷
询问如何对美味如汤的东西半遮半掩
如何深情地凝视到凝固
杯盏作为誓言掷地有声
碎片零落
居然会有一付嘴舌匍匐在地上
与花朵的根须争夺那一点湿润
我试过桶状的橡木，西洋的东西水土不服
西洋的气息也让我难以忍受
只有金属坚如磐石，它纵容一江弱水
而我畅饮的岁月，都让历史锈迹斑驳


6、过年

过年了。春节是一台大戏
我记得，与我彩排的时候，有杨玉环
有上弦月，李白，蝴蝶兰，蜀地的歌曲，老杜
开演。为何仅剩我，一斤烧酒，二斤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