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画

1
不留白，画师笔下的蔷薇
有时会走出猛虎，最后的蝴蝶
出于围栏
一个涂鸦的人，转身
熄灭所有的目光

用不了多久，黄昏
再一次布景绒丝蓝帷幕
又有船予鹭鸶以激越的水花
靠在左岸
草场上会走来一对恋人

万卷画铺开
不过是小山河，雁往南飞
我有辽阔的开笔
看住江面，一身白衣

2
长久沉思一幅画前
是否会有万马齐喑，满山的鸟鸣
这里不是西域
大地上熟透的浆果，蜂蜜
让一条溪开口说出方言

开卷，有新鲜的琴音打在蔬菜上
我取河水
一遍遍洗白墙，洗墨
直到金子布满河道
画框之内
一匹丝绸来自江南

一幅画有了涛声

3
观万千河山之后，临摹小江南
会从容许多

她在木窗前看夕照
会看到旧颜，贴着一个女伶在提灯下
包裹红石榴

更多的橘子散落一地
我惊讶于它布局的色彩
天井部分的阴影明显轻于廊下，老者的左脸

合欢树分出三个枝桠，没有多余
她有三支工笔
写生，写静物，写镜子的反面

4
节气铺与草木尖上，一条溪
有时失去琴音
有时看到大雁向南飞
大地是真实的
在木桥两头从容搬动一亩青苗和鸟巢
雨水已多余

不如看她在断碑上描红
反复拓印那悼词
一个人不能独自背负的石墙，就用
一辈子来研墨
一条河就此失流
一幅画守口如瓶

墨至暗处
长夜的灯火和羊群开始失眠
长卷失于流火

5
打造一座供人行走的桥
需耐心等待
看清山，森林与木匠之间的关系
认真关心一场洪水

彩虹只用了一个下午
七种颜色是七把刀，割流水
那时她在锦帛上作画
她搬运色彩时忽略了薄薄的刀刃

涉水即渡人
打船的工艺比一座木桥更纯朴
缄默是她岸上的画
有你喜欢的样子

6
试着笔下走沙，旧砚盘
调回原色
墨水开始下在三月
十万匹快马从林中牵出，咆哮是
一树桃花在上游
挣脱了青山

无非是村庄被大河借去了锦绣
他不能从容洗墨
就取回长戈
在戏台，在昏暗的祠堂
有人赠以刀锋
有人安心看一台大戏

年长的画匠正在旷野修补一节绿皮火车

7
春天墨迹未干
蝴蝶可能明日挥动翅膀
谁来拓印雨巷，吊桥
木围栏的一米菜园
谁看到咖啡屋
不是每一幅山居图都悬于墙上
有人适时离开雪山
有人穿行大河
这湖面有锋芒毕露的寒水
凝视人间

不能点燃，就恣意熄灭
摇摇欲坠的从来不是旧墙，是窗子
与月光在树下说话
是临摹的人
搬来梯子，去绘制一幅现场
桃花水以后
我们种下一亩绵帛，一行白鹭

8
外乡人来到咖啡屋
看一眼天井与信川溪，隔着玻璃
想象自己是那条鱼
不问俗事
不理会人间是非

下午茶从一场画事展开
忙着修饰的人
也忙着捕捉一条河流

从羽毛里疏理出天空，一架彩车
我有祥云
给老屋以图腾，传说
我有石磨
看住人间走失的羊群

9
放任自流，水最终断于船舷和琴音
来自江南的画师避作一旁
飞鱼张开翅膀
它借用羽毛作画笔走出水池
它有绝世之心

最初的涂鸦人开始从一只陶瓷杯
上撤离，上釉如上弦
开弓的箭如何退回鹰眼，羽毛退回鸟巢
在石坊巷，枣树显得比冬日还要萧瑟
你在落地窗前磨咖啡豆如磨砂

你那么安静
沉浸于自我的布景和画像之中
不与众鸟争鸣
不以白驹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