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或蓑笠翁

二十二楼的东南西北面都是楼房
高或矮，远或近，壮实或纤细
它在波浪翻滚中，飘浮一块冰凌
努力控制住风雪交加中的摇摆，保持
坐东向西的朝向

二十二楼的阳台窗长出三星堆出土的眼睛
隔窗独立，暂时屈从岁月潜藏的尖刺
这绝好钓位——水面多么宽阔
钓竿可以无限延长。气温低了
很多鱼不得不选择接近泥土
公交车白烟里继续修炼吐纳之术

用雪中树上残存的红柿子做浮标
抛竿服从铅坠意志——定点沉沦
准确击中某个节点。问号停靠泥浆
尖锐，某个痛处带着疑惑，不解
安静是可怕的，等待也是
北风有无法预测的走向。丝线打结
抛出的诱饵失去香气，不得已
把自己挂在钩上蚯蚓般蠕动，挣扎
证明生命存在。缘一条细线
回归到当初，沿着圆走了一圈
有人拨动过罗盘上的磁针

二十二楼楼上还有楼，楼顶飞过大雁
留下鸣声遗存在信号塔。滞留的候鸟
靠定位系统寻求城市黑夜的星光
天上也有带饵的钩子。绞索
——隐形鱼线透过羽翼。偌大的城市
寒江江面寂寂无声，风踮着脚
雪凝在半空，准备以拍打方式扑过来
静是动的蓄势。冷是对抗冷最有效的方式
雪原上雪花紧挨着雪花，没有发声

楼在楼中穿梭，风在风中迷失
每一条船都特立独行，撑船者卸下舵
卸下一川烟雨，独坐
等一阵风穿墙而来，等一阵微澜漾开
日子凝固太久，需要冲开一扇门
透进或缺或圆的月光，吸一口气
炊烟渐行渐远，背负着楼房
经年的雨水敲打残破的斗笠
远方漫山遍野的箬竹披着雪
雪下在头上，如久远而慈祥的抚摸
蓑衣越披越短，露出稗草秧根部
露出棕片纵横交错的纤维
断裂不可避免，交给时间吧

雾凇压弯伸出的枝丫
一条河放弃奔腾。一条船在漂泊中
放弃漂泊。寒江混沌
在淹没白天与黑夜的界限里
绾回丝线，收起鱼竿。天地彻悟
二十二楼悬垂云卷云飞
澄澈如雪。世间万物交替运行
动车穿越幽暗隧道。春天又会回来
仍独享原野和河流平静的辽阔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
看破与说破，风动，渐行江湖之远
古旧文字堆积的柴禾。遗失的浮标轻颤
马在篱笆旁边打着响鼻
一条红尾巴鲤鱼跃过龙门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