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哪座雪山
父亲没跟我们几个子女讲清楚
抑或是他讲了
我们压根没记下来
因为他从来不在子女面前刻意地忆苦思甜
是生活的重担早已把他
压得不堪大言

朋友圈的图片上
大雪快把远处的山踏平
近处，明显看得出
有树枝被积雪覆压得
呼吸困难
甚至有的已经手脚断裂
我记得父亲说
爬那座雪山时
山路早已被大雪全部遮没
爬山前他先搓了两根棕绳
绑在胶鞋上
背上那九个大大小小的坛罐
少说也有百八十斤
担子再重
但他的腰坚决不敢弯曲
因为一旦弯下
背上那九个坛罐就可能会
失去平衡而
悉数摔破

朋友圈的雪景
都是一些静态图片
父亲拼了命要爬过那座雪山
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过了那座山就可以去往好几个寨子
大雪封山
山寨里才有人在家
才有可能拿出粮食来换他那些坛坛罐罐
是大雪给了他生计
给了他换到粮食的信仰

大雪仍在无情地下
父亲继续挥舞手中坚毅的打杵
一边艰苦趟路
一边卓绝爬行
现在想来，要是有人拍下此时此刻的
父亲，他肩上
那九个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坛坛罐罐
以及雪山里艰难攀援潜行的身影
以及纷纷扬扬的雨雪
以及芸芸求生的坚毅……
以当下的互联网计
定会惊动全网
我们四个饥肠辘辘的子女
说不准也会在父亲这个网红的打动下
不再有挨冻受饿
甚至还有大学上
只是，那个时代所有的农民
几乎跟父亲一样
既苦又累
贫困交加
无论雨雪再大
也不管道路多崎岖
他们都在颠簸着飘摇着
日复一日

雪景年年都有
只要还有冬季
时不时朋友圈也会晒出一些风花雪月
我可能一一
去欣赏去点赞，而
父亲在雪山负重攀爬的情景
会永远留存在我的
心底
旧事已过
像父亲这样的人
在他子女们那张互联网里
永远都是网红
202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