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秦岭



《流水记》

乘缆车上山
身下是树海，不认识一棵
也没有一只鸟
有的树，看上去年龄不大
但已经死了，身子已经
干枯，死在一堆活中间
像是另一种活着
山顶上的风景因人而异
拍照的人群争着抢一个
C位
我意外发现一对猫
看着像情侣，毛发很长
目光锐利，和山下温顺的猫
像两个品种
下山，也乘缆车
然后，步行了一道沟
水清澈，有声，无鱼
乱石铺排
晚上住民宿，深山里
主人把我们安排妥后
回了省城
她只交待，离开时
把门带上

《秦  岭》

云依旧横在秦岭
但不再有一匹马，可以
搭载失意的官员或者
落魄的文人
秋风穿过林海
顺便扯动我的衣衫
在一座陌生的山顶上
我似一粒尘埃
一座古庙，或者一头高空盘旋的
鹰隼，只是我的想象
也许再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可以修禅念经
煮白石的人，永远消失在深山
只剩下终南捷径
山中无虎，却有大猫
目光炯炯，让我一阵子惭愧
天地空阔，大化自在独行
总是有人骑牛出关
总是有过满天诗的星辰
变矮的，只是人或者
只是一些人
但不会变成白雪公主遇到的小矮人
既然做不到隔水问樵
就相信总会有人
伐薪烧炭，温暖另一个时代
或者默然为天地立心
而我自己，来去无踪
只是从此不断想起
有一个地方，叫
秦岭

《秦岭沉默着》

有人说秦岭是中国的一叶肺
也有人说是大西安的后花园
走进秦岭，站在随便一个山坡
我觉得天地苍茫
任何人，都似一粒微尘
还有谁愿意相信
秦岭，也是一只蚂蚁的秦岭
一头熊猫的秦岭，或者
是地球的秦岭
神的秦岭
穿越十八公里隧道时，我能想到
精卫填海，夸父追日
想到愚公移山和敢教日月换新天
但同时也感到一种
冒犯
像是一个虫洞，毁了一个苹果
这样说，会挨骂
也显得矫情
但是，秦岭
一定不仅仅属于
人


《逝 水》

长安周围，据说曾环绕着
八水，渭水中的船
也曾满载过诗篇和
肥美女人的情歌
而泾河清清，可以映柳
也可以照见女人高挽的发髻和
圆润的裸肩
蒹葭苍苍，水面上
浮游的是雎鸠，关关，关关地
鸣叫，你唱我和
声音绝不似天鹅粗鲁
伊人，在八水一方
搭手一望，宛在水中央

这些年，我经常在渭水边走路
有时会惊起草丛的野雉
我也去灞桥折柳
但面目像一个破坏公物的小偷
渭城的客舍都成了高楼
最多适合睡觉，绝不适宜
送别
秦岭中，偶尔也会遇到
清泉潺潺，在出口
都被围堵成水库
长安城，不断在膨大
可是再也找不到一匹马
没有李白，更没有杜甫

水萎了，水浊了
大概也就只能这个气象
听说，有人要造
八水润长安
呵呵，当然也好
只是有谁能造一个
唐
在长安总是灰暗的天空下
我常常会陷入迷茫
杨柳依依，雨雪霏霏
在错乱中，偶尔会听到
关关，关关
落叶纷纷，飘满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