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凉山的女人

大凉山的女人，披上毡子
就是一块石头
大凉山的天空，都是用石头砌的

男人们聚在一起，在马路上喝酒
她们聚在一起
在马路边纺线，纺天边的云朵

仿筒上的羊毛线，一拉
西坠的太阳慢了下来。再拉
外面的大千世界静了下来

2、第三支笔

我怀揣两支笔
一支用来写新闻和悼词
一支用来写诗

黑夜说，我的笔阴暗
把诗写成了悼词
其实，它只说对一半

在大昭寺的白塔上，当我想用第三支笔
写下秃鹫和白骨时
满山的经幡，都舞动起来

3、大凉山

经年的雾，把大凉山
分成两部分

最高的山顶住着神灵
他们透过雾，看山下的阴司纸和种命人

山腰上长满石头和风鸣声
老农用玉米杆子生火、煮饭。又用火开荒

他总想把山顶的雾
烧穿一个窟窿

4、故乡

把家和飘泊的两个点叠一下
有了群山、沟壑
有了河流与风声

再叠一下，有了父亲的皱纹
儿子的哭声笑声

不能再叠了。我心上的皱纹
越叠越深；我和故乡之间
越叠越浅

5、路灯

人民路和人民广场的路灯
很高，也很亮
走在灯下，影子没有了水分

背背兜的脚夫
喜欢在大灯下，枕自己的梦想
乞丐佝偻着身体等候黎明

别去叩广场的大理石方砖
密封的混凝土下
蚂蚁正在筑巢

6、一条船停在江面上

一条船停在江面上
不知什么时候
它已悄然改变身姿

也许是日落时
也许是月落时
也许，就在我合上窗帘的一瞬间

7、标本

一只蜂，对着玻璃窗外
努力扇动翅膀。发出响亮的绝望

没有流泪。它只是在丈量
世界和自己的距离

等待的油菜花已经谢去。蜂成了标本
被定格在玻璃窗上

我透过玻璃窗
看一轮夕阳沉入夜色

8、牦牛颂

舌头卷起草原，蹄印越来越深
一身长毛一点点褪去

遥远的沙漠，正得寸进尺
步步逼近

一直以为你头上的角，是用来战斗的
后来到岗仁波齐的祭祀现场我才明白——你一直用它指着天空

9、金色的夜

黑色的夜，是真实的夜
布谷鸟会在夜里蜷缩翅膀
溪流会停止流动

妓女用大腿修饰天空
父母用锄头讨伐土地

歌厅是金色的，舞女的胴体也是金色的
和尚用金色染木鱼，织袈裟
在真实的夜里诵经

10、母亲

我整整用了十年，才把我的母亲
在心里葬好

就像我花了六年时间。才把一首诗
写成她的墓

靠杜冷丁止痛的母亲，每一针下去
都露出幸福的微笑。都离死亡更近一步

后来我开了医院，又靠杜冷丁
赚取更多微笑。每一次我都心里发慌

我无力挽救母亲的生命。就像我
不能止住人间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