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影子

大雨过后，影子钉在路面上     
一排车轮碾过     碎了一地
我伸出脑袋看了看    可她
没有喊疼


黑夜独坐及其它

撕开黑夜  无数双手向我袭来
掩盖高高在上的月光  承担四周余下的
荒凉  
多么想虚构出另一具胸怀刀斧的肉身
微风轻拂的剪影里  与躲在我齿缝间的敌意
对垒   大地之上，黑暗和寂静占据了绝对的统治权
然而，一只蚂蚁不合时宜地闯入   打破了周遭的平衡
如果把战场转移到蚂蚁背上去   是否会跟随它的脚步
找到另一条地平线  
那儿会有宋朝的大和尚邀我喝酒
那儿可以组建自己的朝廷
哦，不，一切只是妄想  杳无音讯
而我想说的是，在这种大与小 上与下的对立面中
似乎泄露了蚂蚁的秘密------一种哲学
一种向下的、悬而有力的、穷骨头的哲学
向下，再向下，深到土里去  充当信使
把活人的问候寄去
你看，蚂蚁四两拨千斤的姿势像不像父亲
奔波的宿命 
你看，一粒粒黑色即一尊尊菩萨
在一次次负重和低头之间，用无声和悲悯
偿还人间遗留的罪过
 

下落不明的外乡人

阿妈把阿布拉峰最后一滴雪捧在手心时
小儿子还在陌生的黄昏里贩卖自己
阿妈把成群的牛羊唤回家时
放牧的少女跟着蒲公英远嫁外地
阿妈把云朵和鲜花装进祈福经里时
冬拉河边的庄稼正在怀胎
当阿妈把自己埋进土里时
整个草原的肋骨间空了一大块儿

这个喝醉了酒的外乡人一遍又一遍
向我吐露着梦里尘封已久的身世
一会儿看看云 一会儿看看自己
像个走失多年的孩子找不到
回家的路

 

流浪

多想在体内建一个飞机场
靠近心口悬崖的边缘
如此，每一次出发  每一次流亡
每一次归来  均有地可栖
卸下所有的敌意与彷徨
世俗的枪口早已抵临后背
伪装 埋伏  蓄势待发
若有一天，一切变得多余
那就跟着头顶的云朵一同
去流浪 
 

遐想

从天空里牵出一匹马来  吞下星河
再一次选择上路  乘奔御风
把自己迷失在一段咆哮的旅途
累了就歇一歇，与走失多年的诗人
隔着雨滴向远方对饮

一边是现实  一边是理想
胸中尘封已久的秘密总想
离家出走  跟着朝圣的队伍
抵达   宇宙无涯呀  往往
我们所有的期待似是而非  
一无所成
 

毕业兼致诸兄

这些年 承蒙诸位照料
让心事得以宣泄  让疲惫得以安放
在星空下  像个孩子
不必掩饰藏于体内的苦楚
不必雕琢复杂的交际与修辞
不必酝酿生活的苦涩

白日放歌须纵酒啊
我们借着酒杯 做一回
流浪的诗人  与天地论道
以岁月为敌
可天高月明处的浪漫  稍纵即逝

毕业的期限一提再提   我们
多像堆无人认领的简历
抱团取暖  打包  扔进青春将逝的年华
前进  溃退  亦或拼凑一个谎言
选择集体失忆   变成一匹野马
迎着朝霞与晨光   吹散分道而归的
愁绪

孤寂终是喧闹的归宿  在急促的语句中
我们依旧谈论着过期的理想与爱情
谈谈邻班姑娘  裙摆的颜色
却唯独忘了那个夏天  即将毕业
的我们
 


山中访古

无量山中 前朝寺庙的遗址还停在那儿
打坐的菩萨已被流放    贝叶经里的钟声
和花朵早已枯萎    站在山中放声大喊
群山陷入沉默   此刻，作为异教徒
再也无法安定于心底的月亮   悉数掏出
藏于体内多年的罪孽与彷徨   一遍遍叩问自己
我是谁？  一个杀人犯还是受难的逃亡者？
依旧无人来应    只留下废墟前
一粒战栗的尘埃



摆渡

痉挛、战栗、惊恐，沿着手臂
爬上心来。在夜晚，驱车前往
把一个即将枯萎的生灵从此地渡往彼岸
将一片落叶从空中埋进根里。空无车马
的高速与时间赛跑，我们幻想在这堆骨血里
挖出另一个自己，替她承受刻骨钻心的疼痛和
老去的循环。乌云笼罩，星光稀落
归家的路，越走越暗。妄想的病毒还在
风中逃窜。今夜，人间害怕死亡
今夜，人间将有别离。我怀里这具早已
破败的肉身，曾给我孕育了乡愁的来处
而现在。生命的隘口，被罚站在故乡之外
像极了，小时候犯错的我


队伍

风从东边刮来  驮运的队伍已提前上路
听说他们来自遥远的云南国，是逝去
王宫里的邮差  于天地人神之间往返  迁徙
领头的是个坐在象背上的和尚  俨如一具
山野间的顽石
他们所运送的货物之繁  令人砸舌
有布朗族的时间和流水  太平洋的黄昏
印度洋的佛经以及云南国的贡品
落日挣脱了天空的怀抱   驱赶着白云和羊群
他们将在大象累死的地方  落脚
以殉道者的身份建一座坟冢
借助光年，在工业文明之上  端奉出
体内的一切
比如荆棘与高山
比如神灵与大海
比如信仰与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