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海的暴行：狂风，骤雨，
闪电，雷鸣。室内是音乐，
人们漂泊在音浪的中心——
只要有音乐，世界就还能继续。

他的十指敲击着空气，
让多情男女流下泪水；
他把钢琴弹到燃点，
两根琴弦间，烧着一支烟。

一生在海上，从生到死，
他的命运是一连串数字：
由蓝色波浪构成，从零到一
又重新归零，好似不曾存在。

双手之下，是八十八根
琴键，也是一具黑白肉身，
一门赤裸、形而上的学问：
他尽情弹奏，并将她扩充。

弹吧，不去管明天。
不去管外面惊涛骇浪，不去管
结局死于洪水滔天，不去管
一生是否比一把小号值钱。

弹。在飨宴时，在炮弹时，
在花明时，在柳暗时。
弹。纵使欢乐，纵使别离，
纵使穷途，纵使末日。

现实在对岸：纽约莫特街27号
一家鱼店。那里，有位钟情的少女
等他回去。一张餐桌，一双酒杯，
白净的灯，羞赧的脸……

脑海里，他反复触摸过这片场景，
但无意靠近；站在尘世的门牌前
猛然停住，像一位雕塑家
凝神打量雕塑，然后决心拆毁它。

那是海之外的海市蜃楼。
从海水终点，连绵到另一片海。
未来无穷的海域，向他敞开：
喧哗、沸腾、耀目的虚空。

海与岸，真实与幻象，
○与□，有限与无限。
他伫立在两者间倾斜的船梯上，
如一面顽石，静止在河流中。

他还是折返。继续弹，继续过：
一种最低限度的生活。只需要
一小块面包，一杯水，就足够。
“弹下去。只要弹，希望就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