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有余悲作痛
青草黄，寒露起，在九月入土为安
通过回忆与我们继续生活

生命何堪一击，就这样决绝而去，像熟睡一样安详

人的终点是神的起点
我们磕拜、烧纸、燃香、放炮，点长明灯、供祭品
华屋高楼、宝马香车置于灵前
在夜晚扶棺痛哭。月光散乱如白布

老道士击鼓而歌：
“归去来兮，入天道。”

◎ 秋光

秋光被雨水打湿了
仍然是去年的秋光
去年的稻子恢复金黄
桂花重吐芳香
月亮又一次奔赴圆满
而去年离开的人没有回来
他与秋光是什么关系

时间一直在欺骗
时间在隐瞒
了无恶意
他音信全无突然消失
到底去了哪里

秋光越来越冷
一场秋雨送走了
青蛙与蝉
大地即将开始漫长的沉寂

秋光中一朵云枯萎了却不落下
徘徊在老屋上空
门前的小水塘消瘦了许多
还泛着光亮
桔子压弯树枝
鸟雀似曾相识
执着于白天和黑夜

他去了哪里
他像神一样消失
又像神一样存在
在秋光中等待他的人
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年复一年，他被等待
所以他肯定还活着

◎ 大舅

那个夜晚已经过去50年了
至今还记得小姐坐在绣楼上
半夜看见少年薛仁贵睡在马棚里身上发出红光
一个吃了野果头上长角的人，到京城揭了皇榜

说故事的是我大舅，那时
他是一个成分不好，讨不到老婆的农村青年

2014年我带大舅在合肥合作化路理发
他花白的头毛让我想起七里棚*那个已经发黄的夜晚

而现在我坐在从合肥到望江的大巴上，赶回去送大舅一程
中秋节前一天大舅骑车摔倒在红星岭*至今昏迷不醒

一路上回忆最多的，还是50年前的那个夜晚
反复拼凑早已模糊不清的细节
记不得是秋天还是冬天，反正天气有些冷了
大舅坐在七里棚的煤油灯下，眼睛微眯

接近望江暮色越来越重。田野里
熟悉的稻子微微闪着金黄，和那个夜晚多么相似

如今他昏迷不醒，不久于人世
他是我至爱的大舅，像恒星定格在七里棚老去的夜晚


     红星岭*七里棚*，地名，在安徽望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