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的命

一截木头 弯弯曲曲的一截
渗出玫瑰的梅花鹿的角
在夜里
细细地哭

一截木头 或者叫它 孤独
是一张吊床 是摇摇欲坠的吊床上
早夭的弃婴。而
黑夜 ，拖着吊床行军
昼夜不同的期待
此刻只有同样的归宿

木头的归宿 是一双手匆匆躺下
而手拉着病危的客
驶向家乡的河流

当凛冬的几丝渺茫的叹息
(我想他们来自被风熄灭的灯盏)
载着倦意来袭 一截木头
在此刻被秘密的交接
耳边不断的风声 又让半截木头想起 那场埋没四季的雪
眼睛的项链 闪烁着无数黄昏与黎明  飘出十二年来绵绵不绝的秋雨
永远不会停歇

就像另半截木头中 同样顽强的火绒 星星闪闪地在雨中颤抖
细若游丝的呼吸 泄漏着疼痛
呜咽
雨中火在燃烧
一只跛狗在哀哀嚎叫
但这不该是一截木头的宿命 你们都不是 
(“永远的熄灭”才是矛盾的调和
 最后的语言无疑是苍白鱼肚上泛起的冷光)

于是一截木头自甘堕落
溜向深渊 滑过老鼠的皮毛
翻过四所妓院踏破的门槛
穿过坟地中齐人高的蒿草

“咕咚”   

难倒众生的不该是艰难的呼吸
因为这半截木头是腮 是鳍
是空洞得吞噬了一切过往的眼睛
而另半截木头把自己燃烧
就这样 一条鱼
或半截木头在水中自焚
鱼嘴中的火焰不再是忐忑的炬灯

——一场大火席卷
鱼肚上的鳞片  镀上赤红的铜
这世间的污血 都不及此刻火光映照下的那般绚烂 纯洁
那么烧沸了水再灼烧天空
用鱼嘴中吐出的三味来烧死觥筹交错的众神
鱼眼血红 仇恨镶嵌在剑柄

九千年的睡眠 在水底苏醒
一条条肚皮朝上的鱼
翻着封冻住的眼睛
被海神托举着上升
一截木头 此刻成为神宴的餐饮

而在那么几短的一瞬
在某条鱼的嘴中 飞出一枚火星
上升(焰心颤抖)
           上升(光芒一闪)
                     上升(就此熄灭)

；泡沫飞舞 一把剑倒插在泥沙中 镶着不朽的红  九千年一梦

我们才知道
一截木头渴望熄灭
一截生命渴望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