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

一个七岁男孩，眉头上翘
身体枯瘦
像上了发条的木偶
眼睛只盯住一个方向
头部失修，已经忘了转动

孩子吃完二两猪油糖
母亲还在北方

山包上的猪油熬不出糖，糖甜不了舌头
城市能容纳男人和女人
但城市不喜欢七岁的孩子
孩子都变成木偶
吃完二两猪油糖，年复一年
守望

新的男人和女人去了城市
新的孩子吃二两猪油糖
日复一日变成木偶孤独的背



                快乐的人

明天，一定要做个快乐的人
把头发梳成辫子，再插一朵梅花
提前想起车站那个流浪的人
随意分给他一杯温热的月光

明天，一定要做个快乐的人
把清脆的小白菜种满麦田
当黑夜生出云朵
或是任意的温柔
我会在你做梦的时候种花

明天，一定要做个快乐的人
向每一个亲人问候
向路边的野狗招手
向每一片新生的叶子点头

明天，一定要做个快乐的人
把亲人送回南疆
那是春来的地方，有一盆水倒流
我在幸福中寻找悲伤



                   城市

几百所房子无人居住
几百棵白杨没有鸟栖息
几百辆车子无人驾驶
几百位母亲失去孩子

城市的影子被光照亮，城市
没有一支绿色生长

城市里是一群野狗，穿貂皮吃鹿肉
一锅土豆炖洋芋端上餐桌
母亲在冬天的街上滑倒
许多儿女路过，指责她的白发
老的无人问津

城市的月亮也病了
低头走路，顾不上发光
城市的孩子看他的父亲一眼
以为太阳又回到了从前
娇羞，躲闪
任由树木开不出花


          路灯

巷口的第三盏路灯，五年没有亮过
唯一吻过他的新娘
昨天生了个女儿

一只燕尾蝶飞过巷口
头上插满玫瑰，漆黑的夜
漆黑的玫瑰
没有一束光照亮
前行的路

巷口的路灯，沉默着生锈
醉酒的女人错认成丈夫的躯干
迷路的老人弯下脊背
只在夜里，蔓延
停歇，已经渐渐走出轨道



              一百年后的弓河柿子树

一百年以后，亲爱的
我已经属于大兴安岭以北
你的妻子
挂在你的左侧

一百年以后，弓河的柿子树
结了一树单翅鸟，荒芜
短暂的荒芜和漫长的冬天

冬天，这优雅而类同的爱情
弓河的柿子树开了白花
你十九岁时姓张，一百年以后
我依然爱着你
亲爱的，柿子树结了鸟
夕阳离开，好像一百年以前
亲爱的，你也暂时地离开

一百年以后，亲爱的
弓河变成山
山顶结出苹果，柿子树只结鸟
我蒙上月光
在你的记忆力坍塌成河流



                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燕子飞回南方，我的心上人
依旧冷若冰霜

我想唱一曲喀秋莎
冰湖上的喀秋莎，冰湖上的爱人

我的心上人，坐在河岸旁
夕阳暖湖水，梅花开两岸
我的心上人，可望不可即

我想开口唱，一曲红高粱
为天空的一无所有
为我的安慰，加一些春天的色彩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一朵花开在南方
两份执着隔着大兴安岭的悲伤
心上人
灵魂已经皈依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