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打湿村庄 (组诗)
四川    鲜圣
 


帮贫困户算账


这只鸭子，再生鸭蛋
鸭蛋，又孵出小鸭子
你说，这只鸭子，值多少钱？

这样的算账，完全是扯淡
一只鸭子，就是一只鸭子的价格
我喂养了一千只鸭子
今年，完全可以脱贫

贫困户张三，就是一个老实人
和他一起算收入账
他那一千只鸭子，的确可以收入3万块
但他，忘记了算成本
除去成本，纯收入顶多也就1万多
我说，你的劳动成本，值多少钱？
他说，我的劳动，不计成本
如果这样算，永远脱不了贫

扶贫督查


我是督查组成员
带着政策入户

我督查的重点
是吃不愁   穿不愁
当然，也包括干部的态度和手段

入户，打开粮仓
面对金黄的玉米和饱满的大豆
我掂量的分量，太轻
不足以说明这个春天的重量

面对空虚的土地，我板起面孔
教训当地干部：这些玉米是种子
吃不得，把这些大豆撒出去
田里，正缺一地葱郁

干部们恍然大悟
一个个变得乖乖巧巧
春耕时节，我在田野上走着
生动的场景，在贫困村里浮现
玉米下地，大豆发芽
我像一个懂得农事的庄稼汉
一会儿对村干部指手画脚
一会儿又在土地上  手舞足蹈



养猪专业户


他是村里唯一的专业户
养猪，祖祖辈辈的手艺活
在他手里走了样

他教猪们，听音乐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
但他的确在这样
培养一头猪

他教猪们，练习体操
然后午休  开始集体跑步运动
这些猪，是他驯养的宠物
他在村里，整天围着猪转

学会了规矩的猪们
越来越乖巧
我采访他的时候
他正在和一头猪谈心
说的是：乖乖，别嘀咕
我就在你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猪的两眼
直愣愣望着    他那脸上
暗藏不住的喜色

芦稿村

村委会是新的。墙上公开的收成
是旧的。遇见的村民，端座在屋子后面
眼里的目光是新的
 
田地的表情，时浓时淡
像一幅年画。一年的风吹雨打
留下旧的痕迹
 
我们一同仰望对面的山坡
草木茂盛，落日像灯盏
 
这个时候，看上去
村委会，的的确确
像一颗红透了的桑葚




一块菜地
 
对面那一块，就是你家的菜地
隔壁大哥指着一块空地
对我说
 
事实上，我看到的
一地野草  覆盖了牛羊的足迹  
荆棘与藤蔓  开出几朵小花 
点点滴滴的香味  还在风里盘旋
 
我说，是的，可是闲置了这么多年
隔壁大哥坚定地说，哪怕只剩一棵草
也还是你家的菜地 
 
他身后那头羊  站在田边
也是这么认为的
 
 
 
 

细雨打湿村庄

细雨飘在风里
歪歪扭扭，像一根长线
左右摇摆

细雨落在屋檐下
溅起的水花，像雨的翅膀
张开又合拢

我站在雨中
听雨，雨在淅淅沥沥地述说
村庄变了，帮扶村庄的人
还在替我，把雨水收集

雨已不是从前的雨
青石板上，留下的脚印
是雨临走时，还在交代的事情


儿童福利院
 
 
他们在反复练习
说话  翻身  吃饭和算数
他们是一群新鲜的伤口
在反复练习愈合  坚强和生命力
脑瘫儿童张顺顺
就是其中一个
 
天使般的孩子
像一片即将枯萎的叶子
降落在儿童福利院
脑瘫儿童张顺顺
在坚持一万次的训练
站立 爬行 再站立 再爬行
他不知道 从窗户透过来的一缕阳光  
抓住，就这样艰难
 
脑瘫儿童张顺顺
返回到了自己的月光里
在儿童福利院 他的眼里
全是阿姨们酿造的温馨的月光    
把他紧紧包围
让他不知道 什么叫风雨
什么叫不幸
 
 
救助站
 
 
流浪汉 像月光一样皎洁
这是站长阿叔的比喻
 
流浪的月光走散了，回到救助站
救助站内 灯火通明
安顿好晚餐 再添一件衣衫
陪着月光一起想家
 
每天夜里  站长阿叔在街头寻找
丢失或走散的一地月光
他的眼里  星星已经升起来
暮色苍茫  他的站内还有一张空床位
 
救助的人 都来自远方
家的方向迷失了 依然呼吸平稳
面色清纯 临时的安顿像过年一样美好
 
 
雨落下来 流浪的路上 
朝天仰望
你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人
你选中他 他就是阿叔
一把为你撑开的雨伞
一个为你找到家的邮差
 
他会陪你 一起去火车站
替你找到来路和归途
 
敬老院
 
沧桑，是大地最后的亮光
院子宽阔，木凳子上呆坐的一缕阳光
看上去，像爬满一脸的皱纹
 
沉默寡言，在院子里踱步的一群老人
独自述说，各自的晚景
回味悠长的时光，已经剩下不多
看一缕夕阳，不知道是灿烂还是迷离
眯着的眼睛  睁开  漏出一些虚幻
一些殷红  一些斑斓
 
在明亮之处，这群老人暗了下来
这不是老人自己的原因
时间的手掌  已长出老茧
老人们在做破茧成蝶的最后冲刺
 
敬老院，是最大的一只巢
巢里，栖息着月光和流水
可以供老人享用  安置自己的美梦和死亡
 
 
凉山土豆


发芽，是春天的事情
现在的土豆，是一地口粮
村支书的比划，土壤睁开了眼睛
圆溜溜的土豆，争先恐后在发言

贫瘠的山坡上，荞麦花开得正艳
多吉阿扎一辈子也没有如此愉快过
他在田边地角    像一个将军
把漫山遍野的土豆检阅了一遍
然后，回过头来对一头羊说
好好活着吧，这土，是养命的

土豆开始了忙碌，在地里欢叫
在土里伸手，它要抓住的人间烟火
是一地藤蔓在风中匍匐
前行的路上   多吉阿扎找到了它的归宿
剥开土豆皮，露出白嫩嫩的肉
多吉阿扎舍不得咬上一口

凉山的月色，与这些刚出土的土豆
是一个颜色   村支书望了望天边
把一筐月亮挑回家中
坐在屋子里喝酒  
多吉阿扎挑选最大的一粒土豆
像挑选自己的媳妇   陪着
然后把一壶酒   祭洒给这块土地


凉山荞麦


遍地的风，像一把把镰刀
荞麦闪亮，一大片的时光
在风中东倒西歪  颗粒饱满的荞麦
在等一双手的到来

种下的时节，天空贫瘠
雨水缓慢，开出的花朵像小小的泪珠
多年以来的守望，历经的光荫如此沧桑
小小的花朵，在风中颤栗

蓝天与白云，喂养不了这方水土
荞麦的日子，像一地野草
结出的籽粒  干瘪  消瘦   
弯下去的腰身   大风也无力搀扶

直到大凉山开始一场精准的扶贫
直到所有的荞麦开始一次有力的浇灌
它的花期，才开过了整个夏季

现在，荞麦在风中起舞
它梦回故乡
在大地上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在山水间，跳动着一颗颗飞翔的心

它成为一种产业
在凉山，成为一地夺目的风景


会理石榴


个头，像灯笼
抱成团的石榴籽
像一粒粒火星  乡村的夜曲
被点燃

在会理，向一棵老石榴树
请安，问好，低垂的枝丫上
挂满朝雾与寒霜
大部分人，都在说一棵石榴的优势
唯独驻村农技员小赵看出了它的病
在源头

会理的山坳上，含糖的月份
越来越少，石榴的呼吸单薄
根，像一块骨头
籽，像失血过多的孩子
驻村农技员小赵说出了石榴的疼痛
他开出的方子，只有两个字：改良

像一场革命，会理的石榴树
弯曲的枝头开始挺直
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驻村农技员小赵的眼神
划过所有的石榴树
在五月，花开的季节
石榴树上绽放的花朵
潮水般漫过会理的山坡

友人寄来一筐会理石榴
个头，像灯笼
还专门捎来一句话：
这是改良品种   放心吃




作者简介
鲜圣，四川省巴中市人，现居成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6年参加四川省脱贫攻坚工作，任四川省精准脱贫领导小组办公室督查考核处副处长。诗文作品散见《诗刊》《中国诗歌》《星星诗刊》《诗选刊》《上海文学》《四川文学》等300余家报刊,出版诗文集7部。
通讯地址：四川省成都市武侯区武阳大道3段201号四川省应急管理厅减灾中心  邮编：610061  鲜圣  电话：18108081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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