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乘

作者: 2020年09月09日17:26 浏览:195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小乘
和谐号过江,指代,江宽水阔白雾低旋
像极了家乡绕过的三道河。我是说宽度
竹排的宽度约等于竹竿的宽度乘以有限个
竹竿,而车厢的宽度就是一个人
视野的宽度……不是还有玻璃吗
那是眼睛挑出去的——几立方长度
阅读诗的时候,要学会对量词进行冲压
现在太阳在车厢头皮上照耀,想象太阳这个词
还可以活动。这又使得,空调倒吸回了一点儿
温度。去上海,大楼不能再长了
再长,你就不能怪夕阳落得太快,是那栋楼
跳得太高……再插入一首作废诗歌的片段
给读者缝一个绿邮箱,试试。木秀于林
风和雨最忌讳的是高度。今天看起来
应该不太晴朗,风吹不走江面上的雾
而雾吹风就是墨破水,画论。十秒钟功夫
大桥突然变得人格化,私处的铆钉们
哎呀一声,邮筒里装崩豆,听声儿
又纷纷地被紧了一次。但这是它们的工作啊
而我的工作就是去上海谈一位客户
而预先了解到的,这两个“而”字
构成底鼓上池雾闷沉的律动,那位客户
自称信佛。佛者弗人也,但并非宋儒批判的
无君、无父、无子、无伦之辈,引用
莲池大师在《正讹集》中如是说
“佛也者,圣之圣也”,可见
禅宗“凡圣等一”之见,在净土宗八祖看来
无非是在谈论那道刷浆的起跑线,你不努力
内卷让终点处的绩效贬值,就会有很多人
代替你。“佛也者,对天而称天者也”
论上帝是物质,这是王朔在《我的千岁寒》
一书中,所做的最后的推导
而我要装得像一位居士?这是销售经理
出的主意,脸上涂泥,俗称“两个这是”
他让我提前预习,维基百科上有关
佛教的词语,这段儿动用了
心理学意义上的口语,两个“语”字
堆栈结构。还是对宗教颇感兴趣的
一位开朗且务实的到访者?客户就是金钱
金钱,就涉及到上帝的神义,经理把
这样的逻辑,倒装出了某种必然
而不是修辞学意义上的,塞进来的这句话
连带着前边儿,上数第六行
只怕我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素诗,资本的颜色。别指望打工者被度
也别指望资本家,度我
佛菩萨度他那么他,也有可能度我
这是传销?洗白前的样貌
或者逻辑上说佛菩萨,能间接度我
以上内容出自本诗第一稿,通篇的废话
在这里学习王朔,学习共产党员,就这么敢写,他把
写作的痕迹,都保留着,于是构成了岩层
构成了耳轮一样的
湖滨盐壳。因此暗喻着生态在不断缩小
因此暗喻着那份,对现实的联感
勇猛的,夸大的,白茫茫的
但又是相对真挚的,自洽的,在起泡儿
并且一股脑地
呈现出来,便是这首诗。像干涸的罗布泊
硕果仅存的胡杨,飞机深蓝,鼻头红
撑开头顶,便是星座伞,一个多月,只写
这么一丁点儿,废了。达罗毗荼人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们纷纷从菩提树下,赤脚迈过了
黄浦江畔的东方明珠。“废”是指废掉底薪
的“废”,这样我就轻松多了。为“有”“无”奋斗
不同于为“多”与“少”,并非制造内卷,没有人会怪我
同事不会,经理不会,客户不会
豆瓣里的意识形态自由主义者,兼经济基础平等主义者
都不会,佛菩萨更不会。有人开始被辞退
有人选择主动离职,月亮,盛满凉薄的大尿脬
有人要去跳伞,有人要去跳楼,还有人要去约会
挂着秋天的葡萄糖和盐。而现在,又一个“而”字
该结尾了……北方天空深处的露水
舀下来一火车空濛,它早已把我浇成了一尊
会说话的泥菩萨,与歇后语有关,话术是销售人员
每日必修的晚课,提口气,在过江时
当然这属于小乘,算不得什么


隐水


大禹之后并没有消灭洪水,它们像灰烬一样蛰伏着,分流转型,在道路两旁,在野花之间。安静地融入土壤;融入闪电、树枝、胎儿与蚂蚁,被后人和牲畜的掌纹践踏。共工司水的神位仍在,不周山之役后,这些炎帝的后代像黑色的期货一样蛰伏着。“初九,潜龙勿用。”来自《周易·乾》。它们的权力,它们的职能,它们曾经天崩地裂的反叛,通通铸成透明的悬斧,在看似大一统的黄帝系的天空之镜的关照下,委身于月亮和云朵,逡巡在人们头上,混入了昌盛与宁和的表面歌队。百姓看到祥瑞:一只仙鹤在光瀑下离形解构,散开成纷纷扬扬的白雪莲花。只有处在统治体系中的几个大人约略知道,繁盛背后是数倍于此的不安。洪水,依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周转。也许不成办法的办法,便是重新盘算起“寅吃卯粮”的旧账吧。悬置的办法用在政治上和用在工程上,效用截然不同,而将两者强行联系,则更像是大禹父亲鲧曾经提到过的一个著名隐喻:使洪水消遁的息壤既不在民间,也不在神界,而且洪水也不会退却,只会被人为地悬置起来,制造一条银河,然后挂到天上……“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命祝融杀鲧于羽郊。”来自《山海经·海经·海内经》。


道路越来越密,超过了草木生长的范畴,钢筋水泥在全球化的自由空气中,由几根肋骨发育成膀大腰圆的汉子。江湖上贩卖“樟柳神”的生意渐渐惨淡,术士移魂于大水治后,投注于新的形塑——物主僭越神主。“有巢之民”得巢、失巢、再期复巢。夕阳蹭下脚手架电梯,而月亮白茫茫一瓣,反其道而上,吃空的山盆盛满了银根发出哑响。这一天,血汗作为一个实体,像往常一样打卡、下岗,在它背后,迎来的是暗夜里浮动无声的交易。在疏通端,大禹铺设下新的理论:息壤并非父亲眼里的计划跟定量,而是一个概念和信心,它只能用在虚处,不能够落实在具体的项目操作上,与其坐吃山空,不如打开市场。该理论只向极少数人作了下达,共工则以反对派的狡黠看出问题的要旨:息壤问题,本质上是横在它和大禹之间的一个二元问题,一个当前的窘况为有你无我,而与第三方无关的问题。百姓则兽皮藤衣,光脚伫立,禹能否继承鲧的遗志?继续使用息壤,将毒蛇野豹一样的洪水吃净咽干?它们开始怀念被帝尧启用,随后又被杀掉的鲧,并对前途和命运充满了迷茫。“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来自《楚辞·天问》。可是山顶、山腰和树干,已经没有多余的容身之处,百姓的祈祷,则由遍地零落与离散,逐渐汇集成型,幻化出一只翅膀能够遮住四十六棵大桉树的哀鸿,一头撞向了羽山。这一天,在测量完大致的山川地形走势之后,伯益对大禹说,水流之处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处处管制则会造成处处拥堵,那不如,把洪水调得更加泛滥一些,我看多多益善……“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来自《史记·夏本纪》。


抟扶摇直上,羊角状、马群状、龟背状、大鳐状的哀鸿在羽山上的一撞,触动了不周山之役的危险回忆,链式反应在大禹的脑海里翻腾出蕈状云和粒子雨。然而这一切,共工都不曾遗忘。现在的建筑工地上,聚集了一大群蚂蚁,黑色的劳工,它们为分配食物的事情起了争执。两拨蚂蚁在对峙,泾渭分明的蚂蚁,楚河汉界的蚂蚁,飞翔不成,在考虑如何上树的蚂蚁,举起脏手钳着的铝制饭盆。一拨打起另一拨头颅的蚂蚁,另一拨带着安全帽,用双手和双脚攻击攀爬在脚手架上的蚂蚁。之前的大洪水,仿佛在宣传中就逐而渐地消失了,现在的情况是,干旱随着滞后宣传的到来而显得愈发干旱。共工的阴谋论,在后稷的宣传下成为洪水时代的一个号角,之前那只覆盖了四十六棵大桉树样的哀鸿,粉身碎骨,它本是气息和神志幻化出来的民间虚拟物,在山体上一撞而天塌的幻觉,出自大禹前辈颛顼的那次经历。“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来自《列子·汤问》。但大禹当初判断错误的地方,在于性质判断错误,原因出自手握息壤已久带来的某种感性与不安。百姓的怨忿不是共工手里的神符,但共工期待着这怨忿,怨忿是一种形而上又而下的洪水,能为自己的复仇计划助上一臂之力。于是宣传在共工那里,就变成了禹之息壤的存而不用……


大水漫到了东方旸谷的扶桑树树冠上,也漫过了西方虞渊千枝灯型的红色若木。羲和拉来的金色车上的太阳王子,望着下面“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的汤汤银箔,吓得差点摔下三足乌鸟。它迟迟无法降落,天上的恒星轨和地下的泉水链,也就此戛然断开。羲和另外的九个儿子,因惧怕脱缰的洪水猛兽彻底吞噬掉自己身上携带的万丈黄金,纷纷在水漫扶桑之际,旱地拔葱,反重力地高高跃起。黄金撤离了地平线。成千上万的日子,仿佛都在为这一天而准备降临。攀爬在脚手架上的那队蚂蚁,径直往上,并没有到达树木的绿色云窝,而是进入了钢筋水泥的一座空城。洪水蛰伏以后,袒露的原野被切割成块,蓝色的铁皮围墙,绿色的遮尘网幔。百废待兴的荒山脚下,失去草丛与树干的蚂蚁,被基建套牢,小极与大极,构成后洪水时代相反相成的两类运作实体。蚂蚁身上,早已退化的翅膀像两片扇叶,扑腾不起来,便废了。它们中的一只蚂蚁抬头,猛地一闪,脸上像被汤勺剜去了光明一样,它竟然看到十个太阳,胡子拉碴地一齐出现在了天空的镜面之上。“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来自《淮南子·本经训》。于是我们可以试着替它知道,生命向高处的不懈努力与机械式攀爬,恰恰完成了部分普遍的真实与自我,完成了康德那著名句子的一个后现代倒装,即合目的的无目的性。这队劳工蚂蚁的大限快要到了,指的是行动,而不是身体,接下来将是漫长的蛰伏期。洪水和共工好像也被宣传的息壤彻底封印了起来,山川湖田则恢复了旧日的宁和与昌盛,百姓的表面歌队又开始带上响器,承载起愉悦的歌声。“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禹锡玄圭,告厥成功。”来自《尚书·夏书·禹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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