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   （组诗）

李斌平



滴嗒
 
咬紧嘴唇
和所有分娩前的母亲一样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
一声滴嗒
 

旧衣裳

这件旧衣裳保存多年了
有些退了色。还带着原先的褶皱
和磨损的痕迹，以及母亲的气息
似乎她刚从地里回来
脱下挂在晾衣绳上。有风吹过，落雨了
 
旧衣裳飘动起来
像母亲还在雨中慌忙奔跑的样子
 

中年

不时有风吹来。灯光恍惚
孩子均匀的呼吸，妻子赌气背过去的身子
母亲偶尔几声压低嗓门的咳嗽
草丛中唱歌谣的小虫子
不知道人间疾苦。离天亮还远

轻轻翻下身。哦，这长夜
这中年的辗转反侧


姆妈

从肺腑流出的气流
凝在口腔，再张开嘴：姆妈

这两个没有声调的字
像秋阳下，两朵炸开的棉花
柔软，有乳汁味

轻轻地喊出来
仿佛自己还在母亲的襁褓里

（注：姆妈，荆州方言，妈妈。）


一个人的灵隐寺

用带木字的偏旁
建一座寺院
用金字旁铸一口钟
用三点水，净手

上弦月是一只紫檀木鱼
一个人的灵隐寺
我是我的住持

寺里只供一尊菩萨：娘


交出
 
夏天交出一场小雨
冬天交出一地白银
临终的父亲
交出了最后的光阴
 
生命中，有多少难以舍弃
而又必须割舍的东西
象失手打落的一件瓷器
 
交出了声音


回忆录   

没什么必要为自己写回忆录
从头到尾想一想
自己这一生，倒是件
挺容易的事情。其实这辈子简单明了
大串联后是
两段婚史，三十七年某村小教书生涯，直至
退休

未树敌，学生众，责任田数亩
民转公。为村民写春联至今，贴几天
风一吹，便消逝得了无踪迹
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现聘某寺庙，为求菩萨者
写祷词

入庙三年余，不是看破红尘
入空门。人间喧嚣，求得一僻静处
过耳顺。为未成家的儿子
继续挣一些外快。身在寺庙，也少不了烦心事
无暇看桃花开，观流水，早起听鸟鸣
身后事，想忘也忘不掉
所求不多，想儿子早成个家
抱孙，了却心愿

叔，冬夜那么长
案几上，一盏青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