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和蓝，生命的陈词

陶发美

1
月亮是白的
天穹是蓝的
我首先选择对天说话
只因我瞒不住这一次人间的苦难
一个天穹父亲的眼神是浩瀚的
可他已转过了身子
要是往日，一个月亮女儿的眼睛
要有多清澈，就有多清澈
可此刻，她躲到了一个云窟里
就像一片霜叶下的秋虫
——隐约传来了她的泣声

2
瓷胆是白的
瓷花是蓝的
在你的白里，依然可见
我的一匙蛙声就能灌满的小村
依然可见，我用一坨泥巴
捏着小矮人的童年
在你的蓝里，我刚得到了不幸的消息
那个有名的画师死了
我还来不及告诉他
——就在我老家的山野
一些相似的藤蔓还在那儿摇动
那个不再冒火的窑口
——更像是一次死去的雷声

3
云帆是白的
沧海是蓝的
我不说，你们也知道
这是李白的豪情打动了我
不过，这一回
我是把楚天下的每一个白衣使者
都看成了云帆
我是从一个天使的眼睛里
——看见了沧海

4
柴可夫斯基是白的
施特劳斯是蓝的
不管是在柴氏的白里
还是在施氏的蓝里
我们，总在学着一只夜莺鸣叫
哪怕喉管发烫
哪怕雾锁惊涛
我们，从没有离开过椅子
——我们没有床位！
柏拉图的床有什么用?
它没有飞过来
里尔克的床有什么用？
它也没有飞过来
我们是椅子上的上帝
——我们，没有床位！

5
很巧，那个演讲人也姓白
他说自己姓白，就和白衣战士们是一家子
他这话的逻辑很可爱
但一个瞬间，我想看到白鹿
我想，看到奔走在长江之岸的白色鹿群
我想听到，迎娶她们的鼓瑟和琴声
突然，台上的镜头一个跳转
那个演讲人的背景一片蔚蓝
他脱胎了，他幻化了
他的短发显得无精打采
他，已不是他了
他成了一只从深空里——提命而来的
——蓝色蝙蝠

6
加拉诺鲨是白的
老人与海是蓝的
本来，那个白是埋伏在海里的
它也是蓝色世界里的一脉意志和血肉
只有它跃起的一刻
阳光才给了它的存在
因而，它总要跃起
总要向阳光要回尊严
与其说，它的捕杀是可怕的
不如说，它的白是迷人的
所以说，不管前方的灯火是不是升起
那个伟岸的蓝，那个矗立的蓝
那个万重波涛中的蓝早就在那儿
那个壮烈的发声
早已逆着海流而来
——失败是白的
——不败是蓝的

7
狮子是白的
梦是蓝的
这降生于天国的王者
它的战袍自带光芒
可这一回，它走进了一场梦里
不知不觉，它的白袍变成了蓝袍
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回
它不再喜欢丛林了
它甚至也不想咆哮一声
这一回，它竟然一个掉头
——朝着我们家的那个方向脱逃

8
口罩是白的
防护服是蓝的
我的什么口罩，我的创口贴
真的无法和你
一只5亿年前的伟大水母媲美
让我屏息
让我暂停恐惧
暂停咳嗽
让我后退
让我退到最适合的地方
——好好看你
哦，一米是白的
——天涯是蓝的

9
一米是白的，天涯是蓝的
柳絮是白的，河流是蓝的
街头是白的，窗口是蓝的
表白是白的，承诺是蓝的
疼痛是白的，诗歌是蓝的
美人是白的，江山是蓝的
萝卜是白的，茄子是蓝的
肉体是白的，灵魂是蓝的
墓碑是白的，磷火是蓝的
时间是白的，空间是蓝的

这一回，所有的白
都是擦不去的白
所有的蓝，都是擦不去的蓝
这一回，所有的白
都翻起了银河的潮涌
所有的蓝，都在守护
——一个果壳里的生灵

哦，银河是白的
——果壳是蓝的


2020.2.13写于深圳
2020.2.18改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