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造的人

不需要选拔、竞争
也不考察，直接投胎来到人间
胖乎乎的婴儿
心头肉，都是由相同的爱做成的

经教科书的筛选
和加工
才有了金子，铁，和泥巴的区别

十二属相给出的定位
并不精准，跨界让鄙视链增添了新说法

同类相近的念想
尤其危险
肉食者极具攻击性
贵和贱是人世间，相隔最远的反义词



与水书

再无越狱之心
水在容器里，屈成任何形态
我也能管好自己
给大海降级，掐灭没完没了的风暴
湖泊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显得更加清澈
泥沙沉底，我身体里已冒不出更坏的人
如果继续小下去
走进一碗水
肯定比海平面端的更平

而露珠在清晨，找到另外一种生活
放弃浩瀚
放弃岸，独自站在草叶上
它有了自己的骨头

( 注 海平面是拱形的 )



沉默，有辽阔的胃

走的太快，被迎面飞来的山峰
撞得鼻青眼肿
有时需要停下生长的脚步
低下头，把自己藏在更小的地方
沉默，有辽阔的胃

黄昏打开另外一扇窗口
壁垒、歧义，以及许多坚硬的事物
融化在湖光山色中

我吃掉周围的声音
吃掉肿块，吃掉一段难走的路
草木接受了风
此刻，我最该做的
是吃掉味道难闻、不高兴的自己


与树并肩

每棵树，都领到一份立锥之地
长长的腿，但经验，不够走到别的地方去
和树站在一起
我并不高明，年轮教会我原地打转
万里路返回卷尺内心

其实我也有许多牌和筹码
有爱，有喜欢
但仅限本地，或
低处使用，像树充满希望地绿着
总怕自己长歪了，叶子使劲煽动翅膀
整天忙着给世界献殷勤

大风吹，天上刮的到处是人
但我不行。养活命，养不起野心和欲望
我没有能力和勇气
离开自己，地上还有肉身需要照应


许多事，不是天空的错

满天星星，有相同的尺寸
发微弱的光，星星们吃着自己手指头
有时靠夜色糊口
相互离得很近
却不走动，经常藏在云背后
没人疼没人爱的样子
老远就能看见

我比星星大一点，但不敢到天上去
地上多好啊，不用发光
可以累死忙死
窝囊死了也无须人知
绝不能像流星，时间没花完
提前把自己弄死
还通报天下，这是多么丢人的事


虚妄症

有些病，许多人都痛过
交叉感染，无非是复习和再传承
看自己完美，别人毛病一大堆
加上清风明月的感受
动不动就给祖国开膛破肚
非要皮开肉绽，挑出血淋淋的句子
一边放火，一边自救
齐声抱怨这个慌乱中成长的国家
拖了我们后腿

一滴墨，可以抹黑整个时代
愤懑是唯一的交流方式
像天上的雨，无法一次性倒完
云层习惯了滴滴答答
不疼的时候，也要哼出几声闷雷


川藏线

川藏铁路开通了，更多的人
能抵达离神最近的地方
向往天空，磕长头的人带着冰雪赶路
受罪是必修课

但现在好了
踩下油门，从人间到天堂
当天就能赶个来回


跑马寺

找不到路时，风会停下来
寺庙里的银杏
果实落净，要等很久才能长出新的

树旁的老僧
是另一棵，他手捻佛珠
仿佛掌控了时间
不紧不慢，搬动日出和日落


多情的春天

二月，不发芽有失礼节
风那么温柔
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新来的
刚入伙的梨花用词精准
纸藤花以假乱真
勤快的蜜蜂，正等着花儿集体破戒

春天行走在情感路线上
爱忙着嫁接
小提琴趴在别人的肩头哭泣
如果流水不拦一下
桃花妖娆的痛，要持续疼上好几个月



根，及根雕

逆光行走，泥土下有深不见底的天空
根在地球内部辞典里
查找水源
召唤铁。向下释放闪电
弯曲的行程，藏着八千里路云和月

与风叫板，大树像腰杆挺直的祖国
活得枝繁叶茂
石头缝里，黑灯瞎火
挣扎扭曲的根，从不感觉委屈

活着被深埋，死后露一把脸
感谢大师的恩典，理论上可以多活一次
作为替身，根雕因畸形而美
历经斧砍刀削
或孔雀开屏，或大鹰展翅，或唤醒虎豹的品质

根，及根雕
活了两辈子，从没见过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