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夕阳是一朵浓艳的花

它开出的
不仅是人类的梦呓
还有夜晚的河流
以及途径的每一个村庄

村庄之外
总有来不及下山的牧人
羊群，咩咩一叫
就喊出星辰

最大的月亮
一直挂在天上。它的光芒
触不到黑夜最黑的部分

在夹缝里
一些词语化成石头
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开启


2、寻找丢失的疤痕

这一念就碎的月光啊
叫我如何是好

我发誓，今晚不再打捞冬天
打捞那只黄昏里死去的灰雀
我发誓，不再领养黑夜
领养漫天的星辰

我要赶在黎明前
找到那朵丢失的合欢
连同落在田里的疤痕


3、那些鱼为我担下罪名

鱼缸里的一条鱼死了
死得很惨。我发现时
只剩下一具长长的鱼骨

那些吃掉它的同类
趁着夜深人静将它击倒
撕扯，吞噬
尚以胜利者的姿势
转身向内打个响指

我以爱的名义
将它们囚禁，喂养黑夜

一条鱼死了
那个夜晚也死了
而月亮没有因此变得更白

这样一想
我就把生活又痛了一遍


4、赶春

篱笆墙边
那一片残雪不见了
代替它的
是刚刚破土的小草

门外就是春天
除了吐绿的枝条
天空，偶尔有鸟飞过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花儿
在我身后窃窃私语

那些急着赶路的人
前途未卜。他们和我一样
把河流丢在了故乡

阳光下
一只土拨鼠绕过坟冢
一不小心
就掉进了三月的陷阱


5、黑夜，未知的天空

我把抒情过多地给予了
白天
以及阳光下的花朵
所以黑夜才会逆流成河
淹没我
你看，这世界多么公允
它让我一次次相信星辰
相信黑夜
每一双黑色的眼睛
都是一片辽远和未知的天空


6、午后，寂静的声响

老墙上的藤蔓
一天比一天苍绿
路边的鸢尾
正朝着天空打开喉咙

一地细碎的阳光
仿佛浅夏的心事
斑驳而恬适

这个寂静的午后
一只鸟停在树梢
远山，传来
一些似是而非的声响

微凉的风吹过
告诉我，路边的石子
刚刚起程


7、留一条缝隙给来生

绕来绕去
绕不过宿命。绕不出自己

弯下去的腰身
像远古，像部落
像一张被生活拉满的弓

是谁
把我们射向这片泥土

多年后
肉身成了风中的石头

留一条缝隙
让我们循着一滴血的足迹
辨认，举盏
醉着庆生


8、我哭倒，身体多出的部分

我哭过
春天凋零的花朵
夏天垂落的雨滴

还没来得及迎来秋天
我又把一条奔涌的河流哭干

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
几千年后
我哭倒，一个个命数

不仅如此
我还哭倒过
许多折射光芒的物体
比如，太阳、月亮
夜晚的篝火

它们都是
我身体多出的部分


9、老街上的榆钱树

我不知道
街更老，还是古树更深
我不知道
前朝的秀才
如何为一株从不开花的树
取出这么好听的名字
榆钱儿

你看，它伸出的手臂
一边拽紧母亲河的衣襟
一边朝向蓝天和云朵

有人说
榆钱树养活了三代人
也有人说，老街上的杂粮小院
曾经还有一口御用的井

人间多少故事
都在风雨中蹉跎
仿佛，夕阳下
奶奶踮起三寸金莲
站在老家胡同的门口
张望，头上的银簪依然年轻


10、对岸的女人

女人的河流很浅
马儿比夜草还低

她几十年如一日地放牧生活
抱得黄昏归来
而她的头顶上
总有那么多来历不明的鸟儿
结成群，上下翻飞

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
盘旋着，试图掠去
她身后唯一的雨水

从冬天到夏天
女人不说话，只是匍匐着
跌进更低的自己，更深的日子

她的头，却一直高昂着
高出生活，也高出她的
每一次疼痛和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