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木2020年7月诗选



我的固执


我的固执，确实有些固执
我戴着750度的近视镜片，却时常盯着
女人高耸的胸脯
我制造过麝香，却迷于芬芳

我的火是黑色的
它隐身于我的骨髓之中
我点燃的黑夜却是炽白的，像那年
你窗口飘着的白丝巾

我不会让你左右我的诗歌
亦如我，总喜为拿出落雁塘的记忆
和那些零乱的事物
我不会读你的诗，亦如你
总嘲讽我的固执



七月，火


七月的角岩从火焰中露出
与春天有所区别
纵火者望着满山的树枝。他想到了鸟
鸟衔着六月的雨水，长出了
翠色的羽毛

一群小孩在树林里捡拾着柴薪
寻找着饰物
那些阳光从山峰下来
表象是一串鸟鸣
实则是一个节日的形式

不含杂质的风闪着光泽，就像火的滋润
从一个山峰到另一个山峰
从一个山峰到一个村寨
从一个村寨到另一个村寨
到处都是七月的意像

没人说这日子繁复了些，如同
你指责过的诗
七月，一场火将万物融入新时代的画



悬挂天灯


确当的，是高度已经存在
这独一无二的杉木杆，竖起一盏天灯
将黑色透明
村民们跪，揖，默念着那点灯光

一个季节目睹了这个仪式，给日子
诠释。理由是天空低矮了些
让呼吸有点抑郁
影子又厚了
那是梅山神在擎着天空

这样，灯光会辽阔些
不至于烧焦上苍的慈目，或压弯
旗杆与无法挺直的脊背
让日子想像
从森林中飞出的鸟，唱着礼歌

在不再需要其他颜色的七月
说出谚语
或，苍穹之中昂起的渴望

2020.7.1



虚拟


实例是，你理解了一些
又误会了些
灯在黑夜里持续的阐述会戛然而止
比如一墙之隔的温差

由七月的机器制造。夜色看去有些闷郁
一条裂缝正在排泄污浊的灯光
温度是这个世界的体症
如，仰望
历经严寒和酷暑

才会落下外乡人的影子
或拉近距离
感觉到影子散发出的温度和颤栗
一种真实的夫妻过惯了南中国的日子

即使，他例证了
种种虚幻



风，才是辽阔的


只有风，才是辽阔的
请你别说七月的蓝，天空，草地，鸟声
甚至肩包中的梦
(梦与夜色拥着，由风感召和思欲)

也请你别拿出寂静，寂寞永远只是
一个让人唾弃的哲学家
他将思想熔于铁中，让望乡人
暴毙于桥头
风目睹了一切

如果是一场盛宴，偷食者定是圣人
他们躲开了芬芳
而风会把芳香掠过崇山峻岭
到达梦之中心，或边际



映像


相宜的，是日子留下的映像
城中村被一片绿荫遮掩，露出尖的
是一个小孩的歌声
如同，一些人将节日挂在窗口

可自由地呼吸闲荡的废气
一瞬间的幻觉
在圣洁的光度之内，产生一种欣慰
合租房里爬着一只动物
像上帝遗失的素描

或，旨意。神已经来过
并布置出三种场景，一种是门窗半掩
一种是水滴之音
目光敏锐的男人正在修剪盆景

落日，像东北女人的肥臀，摇摇
晃晃
落入楼后

2020.7.2



留下一付躯壳


除非，她毁了自我
留下一付躯壳。风与月光会适时
穿过。也许，在秋日的懒散中
落雁塘会摇晃

如从夏天逃离的虫鸣，舔着干涸的树叶
和痕印。她在旧房子里
虐待自己的乳房
将绯红色的乳汁涂在窗帘上
并画出一只右眼

其间，她回了一次头，望着
从肩上落下的鸟语
空气中有变异的荷尔蒙气味。好像传来一声
叹息。便于在余下的时间掂量
灵魂的轻重



风化物


这些碑风化了许多，草却茂盛了
当夏天还来不及结束之时
一个文字爬进草丛
一个文字，从碑文里逃走
留下苍穹与村口

和太阳的起落相比，他的脚步有些稠密
鹗鸟的离去让落雁塘回盼，踉跄
他说过的事物
转换了身份，或沐浴着残留的夕阳
直到那页窗关上

更多的假设，意味着无可假设
或替换成违规的现实
一棵独自的水杉，用秃顶与赧水相望
已记不起漩涡了
待低头，发现月亮，突然红了

他站起来，他跌倒
他站起来，他扶着月色中的碑石
碑文破碎在他的四周

2020.7.3



蓝


一种蓝的膨胀，是倾吐
是向天空泼出一瓦罐的墨汁
(哦，请不要用到诗句)
你写下的那些文字已让我感到羞愧

无颜面对的，伴随着鸟的消失
或融化，报恩寺的钟声嘶哑了许多
接近颤栗
那些在夏天丰盈耸起的器官从山巅
滚下

隔壁半残的男人又在鞭笞他硕壮的
妻子，没有一丝怨狠与挣扎
我从灯缝里看去
她蓝色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丰满的乳房裸露在蓝中



三个主人


时间换了三个主人，才到了夜晚
乡村被转换成一盏灯
却固守着一方窗口
有些残忍

七十岁的会叔坐在灯中，他曾是
时间的笫一个主人
在丑时画出一幅美妙的画
逃荒来的那个女人成了他的鸽子
留下古道的碎月

做为午后的主人
她恭敬，最适当的赞美是在这幅画中
增添了一个奔跑的孩子
那时，会叔已到花甲

第三个主人是在带着朝阳与落日走的
他统治着黑夜
晚上十点发来视频
为看清主人的倦容，会叔把灯光拉到最亮
会婶哇了一声(她天生的哑巴)

2020.7.4



等待

扰动了一下，便是骚扰
一个孩子坐在桌边，青年与中年站在两旁
桌上是手抄的诗集
一些文字泄露了私隐

不是午夜，正午的阳光穿过了沙洲
序幕早已拆去
绳索上沿满了蚂蚁
除了噬魂，还有必然的奉献

就像独自背着梅山的人
在一条古道上，蹒跚
她惊动的，是兽的蛰伏和鸟的飞翔
明亮的呼唤被拦腰折断

如果说，女人生来就是让男人折腾的
黑夜会默许
并故意弄出响动
这不是骚扰



寻觅


屈服于木质，铜绿了一圈
伸出颤巍的手，把村前的一条小路拉直
露水打湿了一些
让往事闪亮

这条由石头覆盖的路，让石头失去了重量
在晨曦中飘。而漂在河面上的
是另一群砾石
有人说那是衍生的雁

水真的是磨刀的磨吗？光只能留在石头中
由水诉说。直立，倾身
看着前方的村庄
走进黄昏

在一株大树上绕上萤火与星光
远看，成了黑夜的伞
就像某人行走于路上

2020.7.5



这夜，似水


黑融了石级，留下祭坛
水在瓷器中复活，说出属于它的遥远
和旅程
其中一部分是镜面
隐藏了船的橹声与波浪

继续往深处延伸。像铜的捶击与铆接
滑过盐污的泡沫和玻璃
独自留下诱惑
而月色是尴尬的，它不同于灯光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前熄灭

这情节含有苍穹的悲伤，或一些
特定的意义
当影子们一个个进入，接连崩溃
路面挤满了碎片

黑暗又涌进了，一波连着一波
似水，似水的重生与重逢
内心却宁静了许多



线


任何岸，都须有水的划分
好像
任何男人都会囿于女人的怀里
移动的是妄念

即使隐喻唤起了乡村的恐惧
与颜色相比
你热衷的对象只是一朵花。仅此一朵花
超出了那条界线，便是
凋谢。由此想到被土地埋葬的灵魂

与时间相似的是果核
像停靠在岸边的小木船，只能以微小的方式离开
它并没越出你的梦境
除非你为他留下落日，乌云，暴雨

或，一个女人和孩子们在码头上
呼唤。从水中爬上的石级
成了折迎的乡愁
最美的，是线与线的吻合与对接
缝合了形形色色的妄念

2020.7.6



路的颜色


人们在猜测，这条路原先的颜色
有一种假设被包围
似春天酣睡在碑石的阴影下。例如
一丛草还在释放自身的绿
将夏天淹没

不用寻觅的是鸟鸣
在乡村稍不留意的瞬间，便极力铺开
天空仍然蔚蓝
如同他当年出走的初秋
所有承诺过的景致披上银色的月光

也许需要另一种颜色的进入
与画面对质
一些不再新鲜的果子接连熟了
丘陵上挂着一盏红灯
有细微的颤动

最强有力的抨击，是他把星月删掉
予以一场风雨
雷电超出他的想象
击溃了一串脚印。徒添
无限的黑暗



辩论后


真实的是词汇正在辩论
带有江南的方式，与一个北方女子用普通话
交流。树林中蛰伏着分行的辞赋
鸟，飞了一只，又一只

这是加入了方位的虚构之物
整体陷入画框
夜空中的星光一直闪烁
距离短了
或，在一间老式仓库里折起一幅画

无所谓真假了。通过贮藏
一个村庄穿上了外套，城市显示其诚意
或，施舍
有月圆之际，布下辽阔

望着阡陌，看群鸟飞
落，眠于林中。他手提一条河流
隐瞒了事物的边缘

2020.7.7



和谐的画面


不用言明的想法是，在这块空地
种草，植树……
这等劳作必须延续
让那些倾斜的影子听到黄昏的歌声

或，一只迁来的鸟
它的排泄物中隐藏了漂泊的种子
并赋予温度
直至我们互相说出季节的过错
和拯救

在紫金花园的租房里，透过
钢化玻璃
我看更感动的一幕:
一条黄色的田园犬与一条泰迪在交媾这个城市和谐了许多

夜色来了，新的生命在孕育
吮吸，呼唤……
感谢这个城市的租赁，为这片草地
送上乡音和祝福



幽灵也是你身体的某种器官


脱出肉体的幽灵，是有温度的
一场大雪
它藏着春天的篝火
——他的诗句，他的乡音，他的欲念
……

上帝无疑是我们飘荡的动力
空气里有芬芳
一种不为我们存在的理由被我们铨叙
如此相对的，是躯壳上的裂缝

可以联想一只蝴蝶
我们为它对衬的斑纹奉上流浪的歌
像那个在迎宾路跳着街舞的男孩
他脱去上衣，成就了
一件艺术

意像或信仰都是物质的，这不是哲学
如同，你不得不默许
幽灵也是你身体的某种器官

2020.7.8



失眠者，弄伤了寄宿的夜


习惯制造惊奇，像神话中的女人
总会长出翅膀
穿梭于果园。故事透明
突然现出原影

没有任何形式可以囊括，或已
渗透其中
超出昨夜的那场争论
执事者用上乡村情绪化的祭祀和祷念
融入崭新的科技

显示的，为一种季节的应答
比如，早已存在的呼吸
打击乐
满面尘埃的泥塑，动静之间的仰望
鸟语，戛然而止

失眠者，弄伤了寄宿的夜
待发现一队贩卖词霸的撰诗者
天空被割开
他的忧伤牵扯到旁人的惊呼
和，朗读



颜料


色彩的存在，因为一个真相需要模糊
这种概念须在午后，慎独
一条清晰的河流划出波浪
河岸为荫，水涌碧光

这些，过于哲思
如果在岸堤上行走的人说出一句方言
会招至惊讶。有人不屑应答
侧身而过
终于，形成了一幅画

而最私秘的地方有一位时常冥想的神
他(她，它)隐瞒了一支笔
并用自身的缄默
暗示，阳光的照耀，月色的洗涤
或，蹂躏

我们思，如风般掠过田野和池塘
窜进这幅画中
蓝墨水散开，白纸上留下乡村的水印

2020.7.9



斗蓬挂于墙


斗蓬挂于墙，成为一个词语了
因为怀念与阳光有关
一种渴望
像夏天的嘶哑声挂在村口的树荫下

一幅画取代了季节
喻意陪衬出时间的幻想和无奈
或记下离开的那一刻
可被解释为原念

这源于内心的秉持，我常想到
一件旧物的躯壳
它的迟钝比它当初的敏感更让人致敬
以致于黄昏久久不肯离去

当我打开窗，风涌了进来
吹落了斗篷上的一些尘埃，露出天空
田野，一张布满沟壑的脸



规律


规律是屈服于意志的拓展
如劈下的路
骡马拉着吆喝过去，留下亭子与夕照
这牵址到人的本性

如果摄入一些魂魄，画质
有了动感
在那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了千年
终成了一座牌坊

而它正面挂上的铜镜
充满了蛊毒
行进在秩序中的事物说出冗长而迟滞的
哲理。月圆之夜
乡村又在祭礼一匹死去的骡子

赶车人是不会消失的
他活过了九十五岁，能熟稔面对眼前的路
他一直住在落雁塘，却丝毫
感觉不到
规律与生活有什么差别

2020.7.10



走过这片树林


炊烟从回望中升起，追赶着脚步
又被脚步赶走
路面上卷起灰色的风

已是黄昏，常常在这样一幅秋画中
忍受落日的熏烤
如果有对生活的谴责，嘟囔着同一件心思
落叶在落

故事中安插了一种对立，好像
她试图说出秋天高悬的艳阳和干燥
故意不提那些雁鸟
或者，拿出那块蓝色的天空
拭擦着玻璃

落雁塘离县城不到十公里
他必须穿过这片树林，让这些香樟树
隐藏一些
让炊烟从树梢上升起



七月


侧面，是一个人的诨号
为中午的阳光增添了戏虐的成分
在影子拉长前
一只灰色的鸟说出了人话

像一场悲剧，须先拉开喜剧的帷幕
连翘属植物
长出了婴孩的气息
落雁塘将那些满怀信念的幽灵拴在老屋
阳光一寸寸挨近窗口

这是洪水走后的七月
那些被翻出的杂物终于露出了原形
像写给月亮的诗
赤裸在阳光下。或结下一层壳痂

正面，是一条叫赧水的河流
有时昏浊，有时清澈
天空隐瞒的秘密，风泄漏了一些
雨雪落下了一些……

2020.7.11



在码头等待离去


渡船还没有出现时，必欣赏一只水鸟
掠过水面，波浪让时间弯曲
到达光的内部
并让人惊醒，或陷入深思

安静平常的那日是我坐在鹅卵石上
想像路的所在
当时，乡村在我的背后
构想着黄昏

如此倔犟的影子因缺少光照
伏在我的肩上
就像，比如，一件暮色中的秋季茄克
它变成一个等渡人的依靠

码头也顺从于索然，它奉献出的部分
堂而皇之地抹去夕照
老艄公和歌声，终于近了



寡妇


在她的房子里，留下宁静的山
峰巅是一座寺庙
最年老的僧侣将黑夜放于一卷经文
她察看了裂解和缝合

比如，灯光的速度和月光的凝滞
迟钝而孤独地的撞击声
用一对雌雄的蟋蟀壳入药，瓦罐是节日的馈赠
期待着露汁

能独挡一面的仍是那个窗口
无法超越狂暴的界限
真实，那盏油灯已经做好了朗读的准备
它精准地闪耀着绝壁的回音

七月，某种果实壮实了许多
一串串挂在墙上
老僧人一点点坐化。在她的默念中

2020.7.12



鸟的沉默


灌木丛中的那只鸟。不属于季节
想靠近它的人必须忘记时间
因此，我整日徜徉

得不到它的鸣叫。其实
我把绵延的梅山也放下了，包括高高在上的
天空，和它伸出的蓝色鸟道

或许，是我粗糙的手臂碰响了枯枝
那个在南坡仰望的孩子
嘴里含着绿叶
这是夏日的一个片刻，一直无人认领

整个假期，我都在构思
当那只鸟歌唱时，从落雁峰滚下的流石
会不会撞响
落雁塘的钟鼎。留下撕裂之声



礼物


爪子已从伤疤上掠过。果酱色的划痕
在摇晃
像幸福的舌吻
那只猫崽望着我的隐痛

感受最深的是灯光，我奉献了它
便于你的修缮和缝补
“让黑夜更完美些，像你的瞳仁，和
耕种过的田野”

如果是正前方的木门，和它两旁的
窗口
我可以拿出倾斜的影子
从木厢里翻出一串陈旧的鸟语，或
嘶哑的嗓音

诗人米沃什的手里捧着蓝天
诉说一段不幸时，抛弃了他的花园和蜂鸟
他想奉献毕直的腰板
却在忍冬花前
躬身

2020.7.13



黄昏


如果将自己送到对岸，会有一场
落日的仪式
码头的上方是古驿站
古驿站的隔边是一个落满余辉的寺院

玩游戏的人接了个电话
不甘情愿地望着梅山。群鸟正在归林
填充着空山
而它们的身后却留下苍穹

我转身看着码头
渡船已经到了赧水的中央，老艄公
唱着歌
将他送进画中。波浪连着落雁塘

这是真实的黄昏
它创造，它消失，它隐藏，它裸露
等着黑暗。独自进来



一场掩埋


再平静些，便是一场掩埋
铁镐的碰撞
发出沉闷的回音。可以用一朵勃发的花
做为陪衬，等到果子落地

又是一年最庄重的时刻，庚子年的七月
多雨，，到处是潮湿的伤疼
和气味。藤蔓和树叶覆盖着残宴
一些种子掉进黄昏

铁镐声更重了
但也砸不开那种寂静，如同浸透水的
颜料，还原出自身的韧性
脱离了绘制与叙述
如同，绿叶后纵横捭阖的鸟语

再孤立一些，便可碰到玄武岩
或，丘陵的灵魂
雨水止于此，沿着纹理四处溃散
如果遇上蛰伏的阳光
会有一场火焰吗？腐烂后的神秘
无所不在

2020.7.14



屏障


雨挂着，形成一道屏障
将黑夜挡住
我在乡村的画里发些根茎和果核
以及水的恣意。这一切
试图让人记住堤坝

而时间的刻度站在柳树下
留下一些无奈，一群水鸟的痛苦过于迅猛
譬如，当七月越过那条警戒线
一再潮湿，闷热
甚至勃发，呼啸而去

我突然渴望梅山南坡的草地
它永驻的绿留住了一些盎然和风采
戴斗笠的人仍在
倦鸟落在他的肩上

如果洪水溃坝，黑夜会掩盖许多
杨柳，路碑，种籽
居住在资江南岸的村庄



七月，汛期


还不是干爽的时候，须介入一些泥沙
从这儿，从早晨的窗口
流过。它不会停下，好像那种弥漫
我们说过金黄的修辞

别一再追问，原因、方式、来源
雨的含义，犹是花在绽放
或，神谕
从你我的田野掠过，留下一种暗示

淹没的，应该有一场相遇
疲惫的凹槽
月色已无法填充，须潮流中的泥石与火焰
你瞧，那些漩涡像不像神的眼睛

就在此刻，我站在异域的山巅
翻看了七天的天气
看你在洪水中漂呵，漂……

2020.7.15



时间的沉寂


终于止歇了，时间的沉寂
如此巨大，
我固守着一隅，并依次点燃乡村之灯
让一些熟悉的东西无处可遁

比如，跌落的星月和受伤的翅膀
披着黑外套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玻璃瓶
萤火虫再次被囚禁
我们可以听到一片白羽毛的叹息
或，戛然而止

也可以背对黑暗，让脊椎弯曲
成就连绵的山
从骨缝间长出的树木，被割去了声带
风的徒劳形成气流

一场无声的雨正在酿造，城堡与田野
面临挑战
我冒着油灯熄灭的危险
松开拳头与指缝



小溪流入海里


如烟般，却那么真实
一条泉溪穿过善良与罪恶的画框
洗涤我的骨髓
像那年，在湘雅二医院的肿瘤科
我遇到来自灵魂的质问

属于自身的病灶，燃着内心的火焰
在找到答案前
须烧掉一些枯枝与落叶
让流进来的泉水，奔出，成为泪水

再寂寞些，可以见到悬挂的天灯
或，呈现一面无穷无尽的湖泊
鱼的呼吸
可以算得上一个答案
黑暗来临时(当然，水的一岸隐藏着晨曦)
树木因乡音改变了姿势

这是一段自身的劫难，可以理解为
生命的搁浅
涨潮前你坐在礁石上拉着情人的左手
故乡在波浪上，小溪流入海里

2020.7.16



潮汐


峡谷消失时，散发着浓郁的月桂香味
山坡消失时，鸟背着天空
而村庄的消失
是一条古道的涅槃
漂走的树叶呈示了疆域的辽阔

或，刻意的隐藏
海岸线从池塘绿色的肩头爬到山腰
再飘往空中
每片区域和某个时间点都可以
换来崭新的名字和坐标

现在是黄昏。可以听清乡村祭祀的鼓点
落日是撑灯前唯一的暗示
让每件事回到火焰上
与之交颈
这个过程并不需要诗歌的救赎

“魔鬼会将礁石和渔船送上对岸，
唯独留下
一条鲨鱼的呼吸！”



夜宿森林


别去追求何种意义，无从得知的
是生活必须滋润这个世荠
三件事：
深爱你一生的宿敌，为他献上赞美
攥紧自已的骨头，别让它散架
在睡眠中学会放弃

那时，你背着喝酒的杯子翻过岗子
或，夜宿森林
你以为听到了大地的心跳
一个女人在树林间飞，像失散多年的萤火
如此温馨

但接纳你的，一定有顽石后的
一对巨大的瞳仁
深色的嚎叫收藏在豹纹之中。及至
形成一幅画
四处布满苔藓和果核
你像一尊卧佛

虎豹虫蛇从你身旁依次走过，留下
酣甜和一块枕石
紫色的尖喙鸟整夜盯着你

2020.7.17



在夜色中静坐


毫无阻隔的唯有夜色与思绪
星月是飘曳的溶剂
宛若蝴蝶穿梭于春日，掩盖了
夜行者的脚步

不说抛弃黄昏的那场离别了
能听到落日碎裂之音的
除了那些雁鸟
只剩下搬运乡村的蚂蚁，它们是黑夜
或属于黑暗

整夜，窗帘上的影子坐起又躺下
紧抓着那点灯光
如同一件旧物，幻化出无数种前生
进入宿命
更为臻美的是黑色的露珠

你可曾见过黑暗中伸过来的手指
或，它带动的沉默
有些响动也必须是黑暗的
比如，你旁边的骨架突然散落



生活，需要一点幻觉


仪态过于真实，就不自然了
某个黄昏，水掩饰了一些
雍容而随和的白色鹭鸶从芦苇中出来
一条线在漂浮，拖着一连串的乡村
与群山揖别

涟漪如皱的天子湖学会了狡辩
当一些幻觉萌生
又孕育出另一批嘶哑的水鸟
再次闪现出节气中的尴尬
与黑暗相拥

每个黄昏，都可以找出一些传说
类似生活的另一面
像一朵鹅黄色的花朵带着天堂般的油彩
漂向漩涡
下游又清静了许多
与月光对峙

譬如，在这个仲夏闷热的事实中
距离不仅是一座桥
从石头上走过的人望着湖面
“因为水，事物们才有了水灵灵的瞳仁”
可窥见虚幻

2020.7.18



在城市狂放的夜晚


像这样狂放的夜晚，必有狂放的寂寞
一定言辞可以用来贮藏
沉默的容器
像月亮般冷酷，这足以涵纳完整的乡村

或令你充盈在回忆的愉悦中
隔着厚厚的玻璃
观享一场夏夜的广场舞
可以想像喷薄而出的汗味与体香
放弃一些体温

但灯光必不可少，让汽车如流星般
离去，消失
你站在十六楼的窗后
身后是一个切开的哈密瓜

断裂之音仍在缭绕，它们寻觅的
抑或也是这种寂静
你赠送的那把水果刀粘满了糖汁
却无法开口



把夜圈住


你开始寡言了。用左手画了一个圈
让心仪的女人囿于其中
夜来香？歌词？
一罐冰镇的啤酒？
不可觉察的敲门声!

捡来的野猫从发香中跃出，跳上
窗台。你不必拿出善良
过惯了爬行的姿式
须有一种动态
在豢养的地方摆上盆景，上方是摆动的吊兰

如果是月损之夜，街灯真诚了许多
穿过沙漠与湖泊的乡村
在一张木床前忏悔
一些异性的器官在圆圈里游动。恣意
却那么晦涩

“你只需让身体里柔软的动物站好队列”
看夜晚如何固执
我们将听到时间在圆周率上的颤抖
这世界已隐瞒了那些笛音

2020.7.19



梦


与此同时，太阳的碎片伴着雨滴
清晰地穿过小路
尽头是坡地的暮色，草尖上沾满了期许之光
一个男孩站在七月

等一把紫色的雨伞穿过阔叶林
淌过涧溪
隐藏乡村的女孩，高举着明净的鸟翅
朝着梅山的方向
不管多么孤独，影子渐渐靠近

其实，这是同一场雨为七月敞开
七月的黄昏
七月的闷热，像爱情一样呼唤，倔犟而厚实
当拿出赠物和灯光
有鸟惊醒

在夜晚心脏的位置，放置一条河流
而涛语刚好经过瓷器
雨停，洪水来了
他们归复到当初的漩涡之中



说着人话的鸟


鸟说出了人话。那是一张油画
在反刍过的光里
摇晃，或一个坚实的笼子
挂在窗口，窗外是苍翠的竹林

不再思飞，舍弃了歌声和围猎
一条白色的丝带在空中飘
飘……
直到开门的音乐响起
可以，换上另一种心思。说出人话

更温馨的事情是那个银质的匙子
可在灯色中喂食阳光
并让一个穿着睡袍的老男人嗅着乡村的芬香
屋子里刚洒了月色与法国香水
它没有白天

决非虚言，它的羽毛是美丽的
很久以前，在梅山
它的羽毛是美丽的，美得让七月飘起
鹅毛大雪

2020.7.20



乡村别墅


有一对老夫妻住进一栋崭新的房子
打开门时，总会
接纳一些乡亲和路人羡慕的眼神
“他们的孩子真是孝顺”

每天早晚，他们都会洒扫
将落日擦去
等着晨曦。这中间
两位老人尽情享受了灯光与月色

他们原本有一间土砖老屋，那里
存放着往事
比如，梅山神苍白的面孔和躲在神龛上的
咒符。那些抹不去的鸟鸣
和朴素的影子被一把铜锁锁住

甚至，一群正在下蛋的鸡鸭
尽管老夫妻很喜欢那种亲切的气味
但不敢将它们带进新房
因为不会视频
这栋干净的楼房只盼着节日



无所谓轻重


意愿又厚了点。接着
被镂空
梅山神垂爱过他们的日子，曾经祝福
以至于雁鸟飞离时
落下羽毛

有如从虫洞中穿过的风，听惯了
水的叹息
并成为露珠，溪流，湖泊
成海时，那道霞光会追着潮汐
水比风轻，会坠落，渗透

所以，厚重与轻逸只是一种形式
好像那对老夫妻
因为领会了生活而颤抖
他们的孩子在一岁时学会了起步，而他们的
狗仔生下一天便走到了屋外

其实，一年与一天没什么区别
过程是内心的叩拜和执念
轻重间
只会呈现神消失时面带的微笑。或
拍闪着的巨大翅膀
这时，风穿过了虫洞，留下甬道

2020.7.21



我的灵魂仍旧没有嗅到芬芳


我驱逐一群蚂蚁
是因为它们噬掉了我的灵魂
留下我行尸走肉的躯壳

牡丹花在开，握紧的拳头在松开
露出一些翠绿与碎骨
仿佛要让那些击碎的心事在阳光下复活
一双油润的手指触摸着古道
“让时间在骨缝里绽放”

或用丝带系住花香
囚禁在颜料与呼唤声中
等一些蚂蚁长出翅膀，飞进花园
整天，有人在花辩上爬动

再神秘些，是留下一些规则的小洞
让甜味的露水与眼珠滚下
复活时光
或是，把时光渗进躯壳
但我的灵魂仍旧没有嗅到芬芳



再等等


送到黑暗的地方，一幅画
(一幅隐藏的画)
在风向不定的记忆中，一场盛大的婚宴
已经摆开
影子们看不到对方曲弓的身体，

有人将芳香偷偷布施给了路人
(他们即将成为乞丐)
当另一个人点燃篝火，所有的夜鸟
成了蛾子
它们吞噬着聚敛之光

其实，所有的人都穿上节日崭新的布衣
四处是浆料的气味
还不是湿润与张扬的季节
须烧掉一些翅膀
或，绕到火焰的背面

诵念的，仍是那个巫师
他手里握着一大把月色，他在等着
篝火的熄灭
(等，永远是那个最完美的动词)



坐在堂前


效仿了一只雁鸟，在翅膀上画出
阳光的斑纹
“你爱这个世界的空宽吗？或者是恣意”
有低微而宛若丝绸的提问
掠过你的旗袍

葱郁的野草下是一些骨头
它们形态各异
裹着山水，却赤裸着伤疤
如此轻捷的是一个人松开了手
阳光翻了个筋头，遁入空门

天，更蓝了
没有留下惊呼和可爱的假设
落雁塘已经寂静，不再需要拥杜鹃花入怀
多汁的眼光不再颤动
它寻到了那颗失散多年的种子

更完美的，是翅膀下挂着
一间小木屋
关门之前，阡陌上走来一个少年

2020.7.22        



黑暗中的闪烁


你可曾见过黑暗中的闪烁
它的奇妙胜过钟声。一首朗读了多次的诗
将窗口染成黑色
留下挂过灯的痕迹

那些无法固守的黄昏正在沐浴
雍容的线条
藏身云朵或群山之中
乡音如皱，一层层叠加，然后缀上往事
如眸般

闪现的是磷火吗？
黑暗真的在继续扩散，直至融化
不能说成是一种衔接。天生的覆盖，覆灭
出现在幻觉的侧面，像
一朵等待赠送的花

月光掠过，星火堕落，带着各自天堂般的油彩
唯独这匿名的闪烁
在颤栗
从你的发尖上流下，沿着你的乳沟
渗入无数条缝隙



大暑


七月的威严被大暑完美诠释了
我们的距离，体味到桎梏
或，放纵
这种狂放的爱，你觉得用上了方言中的器皿
而容量只是无法熄灭的火

像整个夏天恣意张开的木窗
足以让乡事入框
律条重生，坠落，喷薄而出
或湮没
梅山更在意它的模糊

你一直站在那儿，两眼空空
用了先前的眼色
抑或，你模拟转过身背对这场酷热
追寻着鸟鸣
呵!这世界又流落了一些

我沿着沟壑往下走，到了绝壁前
晨曦挂在那里
好像有你说过的潮汐，留下
火焰的图腾



婚礼如期举行


如此闪亮。一个女人穿上婚纱
拽在尾端的是月色的残留物
有宾客从食物柜里
翻出闭目养神的六月。蓝色的贻贝张开了嘴

暗粉色的私隐也穿上了陪嫁的服装
它暗藏了一把尖刀
但裂开了的音乐涂上了胶
石桌上，仍是被人丢失的潮湿
或，斑点

这一切，在一间旧瓦屋里举行
写满小楷的请帖散落一地
有人继续琢磨，她右手的温度呢？但
每一次做揖
都伴着唢呐的独奏

空出的，洒满了今夜月光折断的脆响
她感觉到骨头在熔化
然后飞升。慢慢地
看见了那个不肯回头的背影

2020.7.23



俗念


轶事须含着尘世，俗是影子们
挤碎了玻璃，一个接一个
越过梅山
将一些萤火留在身后

挡在路上的是翅膀刮起的风，它用上了
落叶与碎石
甚至齐刷刷的路碑
一只乌黑的鸟在碑文中嚎叫

这牵涉到乡村的隐私和尊严
环形的高速公路在月色中追赶与诘问
间或聊起风速
或者，刺耳的汽笛

向左，向右，向上，向下。因为心中怀念
都是向前
再俗一点，影子们融化
长出记事般的毛发，风的叙述



这是真实的


对一只雁鸟的谴责，来自灵魂的走失
它飞走了
天子湖的湿地公园，开始谮越
风在鼓噪，试图淹没波浪

产卵期之后是孵化，芦苇托住了落日
一场青铜色的雨
隐示了夏日之忧郁，而距离始终
忍受着相思
像离乡的那个人，坐在碑石上

如果留下昏聩的园艺呢
一个圆圈
附着蓝色的无奈和沙洲上的漫画
(他们不敢用灰色的羽毛说出事情的真相)

还是等月亮升起吧
把落雁塘倔犟的秉性托付给月亮
兄弟，请看
母雁们已经孵出了一群幼雁
破碎的壳子随资水远去
越过我们的谴责

2020.7.24



花谢花开


栀子花谢了，丁香也跟着谢了
它们谢在梅山
一群蝴蝶早已占据了善于仰望的南坡
资水带走了那些无法展翅的落日

归客也用上了方言
他们在与一些果核交谈，诠释
永恒的母亲穿着连襟衫，想像不出
她的丰满为何变得如此臃肿
这该需要多少思念的填充

或那些失去蜂蜜的花瓣
让时光变得虚脱
拖着紫色的鸢尾的是那只观言察色的鸟
有片刻卑微的裸现
在夏季的祭祀里歌唱

其实，更多的花在绽放，相互簇拥
一条古道刻在青石上
有人问，赏花的人会不会走失
但花香正在勾人



从这个窗口看去


用一个古老的方式，制作窗棂
面向南方
最先看到的一缕光从草尖上溅落，或者
将一条资水砸出波光

声音被省略了一些，仿佛心绪郁结的昨夜
紫色的饰物挂在风中
(它不是我们厌倦了的铃铛)
呵，那女子失去了歌声

仿佛看到了资水抛出的饵食，延伸而去
昨晚，它钓来了一座城市
今夜它会钓来那片大海吗
那个老人诘问了我

我感到窗棂抖动了一下，湿漉漉的
像潮汐
然而，真实的是露水打湿了大海
这个真实的游戏
泛起了泡沫



一个崭新的广场


一些影子拉着落日
流浪汉的黄昏，夕阳布满街道
移载的香樟剪去了绿叶
一只鸟在追赶

风在他的肩上，好像增加了份量
摊滩的行家在抢占地盘
这个新建的广场，有刚塑好的历史
铮亮的天空罩着泊来的商品

裂断的日子已经焊接
126路公交抖落了一些脚步
一些缰绳缠着新生的事物，比如那些树
挤出了一些新叶

眯起一只眼，瞄着广告牌
那个丰满的女人仍旧没有穿上外衣
他精准地测定了方位
一只猫，一个流浪汉，一些影子
一个崭新的广场



影子


拉犁的是影子，我的踉跄踩着他的后跟有些痛钉上鞋掌
上个世纪的月光跌倒了多次
光滑了许多

有时，我把影子想像为走失的旧物
石舀，铜灯，一个人的肩
沉重的俯仰
甚至，一块刚翻过的耕地

这些器皿，随便一种就是牵引
像闭着眼唱歌的赧水
我跟随在歌声之后，嗅着穷日子的芬芳
接近码头

如果有磕绊,跌跤,叫嚷。一定是一只鸟
从槐枝上跌落
父亲总是站在207国道的老槐树下
不愿让黄昏搭车而去

2020.7.26



破晓之后


黑色的马群总会破晓，五月的树林
亮了，晨曦穿过石榴
为一只沉寂的鸟拨开云雾
落雁塘鲜活了，夜宿祠堂的人搬出马鞍子
小女孩在唱歌

留下痕迹的昨夜的马啸，拧断的月光
吐出呓语
直到阳光从湿地过来
边缘是折不断的波澜，把往事
一分为二

我看见了搬运物：
浑厚的梅山，在马背上伸着懒腰
阳光仍在倾斜
在扬蹄前，赧水应从谷口流出
不落响动

我走进假设，古驿道上的铃铛响了
一群孩子背着书包过来
他们当中有人是一个牧童
那些马认识他
发出了低吼，并为他让出晨光



颜色


灰色的部分是我在对岸的倾听
鸬鹚的嘶叫声锋利地切断了鱼白色的呼吸
沿着从沉寂中长出的惊恐
一个果子
悄悄地涂上夕阳

延伸出来的是裂缝的痛，或它的捆绑
在意一朵云的消失
落雁塘从一条狭长的口子，露出蔚蓝色的天空
鸟的斑斓更像众多的果子
悬挂空中

我转过身，红丘陵跌跌撞撞走来
走向黑暗的树林
从燃烧着的梅山顶端走到天子湖的碧波
一匹棕色的马在清洗着鬃毛
鹅卵石上落满尘沙

一盏灯亮起前，那条黑狗清晰地奔入庭院
玫瑰色的花裙子收起了
以便，让萤火虫进来
或，等着月色的又一次诘问



无向无相


闪烁的，失去了方向
倾斜过后，从四面八方汇拢的日子
吐着火焰
他们依然一声不响，看着马匹的沐浴
放走一江之水

像对岸的忍受
在落雁塘的上空，夕阳静静地清点着
走散的鸟
譬如，一段记忆中的麻鹬
在如此僻静的地方叫唤着旧情人的名字
让贪食的猫掩面而去

再忍受些，便有了一份思想
我想像着沙洲上重生的桑树，除了
季节的麻木
我不敢移动那张白纸覆盖的时钟
当然，还有些鱼在河流里溯游

而天空永远是静心的
抖动的是这条河。透过窗，我看见碧光
它们试着挨近我的黑暗
并朝孤寂走去

2020.7.29



七月，想到了黑色的雪


想到了黑色的雪，在旮旯里
蛰伏的狐狸
用鼻子轻轻地触碰着窝藏的落叶
它的嗅觉已经冰冷

灯光逃逸后的夜更加麻木了
月色接着崩溃
冬季的的萤火反复配合着一件旧物
正面，反面，侧面
底部，顶部。裂缝与疤痕

但还有一段时间的秉持，难以消融
在湘西南海拔1200米的山峰
足迹围绕着岩洞
洞里是一群窝居者，面向一幅壁画
壁画里黑色的雪

此刻是七月，我小心翼翼地躲过那只狐狸
在树根边捡拾着落日
从落雁塘飞来的那只雁鸟
也和我一样，默念着咒语
闭上一只眼睛



一片草地诞生了


绿眼睛是因为草更茂密了
一个阴天
出色的阳光躲在草根里，它的全神贯注
在于它恣意的偷窥欲
直到暮雨顷刻而成

发出腥臊味的，是那些必须依附颜色的回忆
在小草进入洞穴之前
残阳焚烧了牛皮信封
雨水将两个地址冲进缝隙
我们握着瓷器

窗外，依然没有星光。时钟的滴答
从草尖上滴落
渗入一张孤留于世的信纸
那些字迹已经模糊
长满了绿草

风，唠叨了上半夜，下半夜是颤抖
隐藏在草丛里的虫开始争执，这片土地的归属
远远的，有萤火沉浮
大海的波浪也在滋滋作响

2020.7.30



一场祭祀


我说不出它是不是牡蛎，或一种变异
但它有坚定的壳
闭合着一个夏天的港口
我的舌头上有火焰
那是在填充时间的缺口之前

之后，我也有了厚实的硬腭
与月色和盐分缠绕
失去咸味的是湘西南略带甜味的西路话
落雁塘的拱木榫卯了通向海洋的河流
留守的女人把脚伸进盐水

或一些活着的蚌，正遭受着钙化
创口贴出住港口
或，裂开的传说
一艘海盗船将所有的酒倒入海洋
乡情轻轻晃动

被敲落的、被撬开的、被分往各地的
穿过礁石和潮汐
我们步行到海岸线(也可梦游)
在那里,我们为乡村干杯
为冲上沙滩的陶器举行一场祭祀



记忆须隐藏


完美的记忆须隐藏
像古埃及人用香料和黄金将尸体层层包裹
候鸟捺过梅山,向南而去
我们可以看见夕阳从缝隙里漏出
或，梦幻般的芬芳

如果牵连到一条船，日子一定被水
腌泡了许多
太多的假设已失去留恋
也可为一条失去孝悌的鱼感到愤怒
橹片反复敲打,却无法寄托

自由的，是戏谑的光
从木盒与波浪上轻身出来。故意弄出
咀嚼声
仿佛这日子,就该这般享受
连同它纯粹的躯壳

湘西的赶尸匠出了湘西
一条路最后的尊严贴上咒符与乌鸦和乌篷船
失之交臂
记忆又珍贵了些



招魂术


巫师砍下了桃枝，留下伤口
疤痕还要一段时间
好像落雁塘紧紧抱着的唢呐声
地面上摆着许多圈
比如，一盏油灯

更专业的，是一排竹碗
盛满了那些慌乱之水。三种光折射在墙上
及至幻觉的出现
或，一种日子骤然抽搐
老屋的瓦脊上耸立着一根天线

电视节目伴着咒念
二嫂子跪在神龛下，她等着自己的哭泣
旁观的乡亲们抽着精白沙
也等着她的哭泣
巫师的法杖富有节奏

夜深了，在二柱回家前
法事仍在继续

2020.7.30



那只流浪狗发情了


我收留的那只流浪狗发情了
它整夜低嚎
妄想抓开那扇通向黑暗的门。网购的狗粮
失去了芳香

门外，有一架没有辘轳的旧马车
一条路正在生锈
小母狗的金属项圈箍紧了陈年记事
秩序像铁匠铺的锤子
铁砧上摆着失神的眼珠

可以预知季节的隐喻，我拿出一面屏风
屏风后是门和窗子
或，让那只小母狗长出翅膀
像天使一样在水晶石中飞舞

我所做的一切为了让这只流浪狗知难而退
如果它依旧呜咽
明早我便敲开花季宠物医院的门
请丰胸的老板娘祭出那把锋利的刀
呵，我的玻璃瓶中装满了
弗尔马林



光的移动


光的移动左右了视线，想必是忧伤的
在屋子的正中央
有尖锐的经语，与它对应的是墙上的一排锈钉
订住了一幅长方形的木框
那里安放着神龛

像一幅画，在里面呆久了便心生倦意
妄想着祭祀
或去村口观察黄昏的落日
鸟的形状如音乐般倾泄
留下辙迹

有时,系着灰色围裙的人会盯着画
时间稍微停顿了一下
又转身而去
一个人探身倚在框边,看女人微胖的身影
将裂缝挤满

及至点亮一盏油灯，在油灯上点燃香烛
马蹄之音传来
习惯在碑石前致敬的人返回画框
咬着牙，一言不发
但溅落了一些铁锈。光又在移动



夜行


夜行，不需借助工具
但可想像
驾船穿过一面幽静的湖泊，把自己看作成幽灵
或，被幽灵驱赶的恶魔

场景显得比较新鲜
一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水、漂走的稻草
树林露出的根
无法冲冼干净的码头
甚至，一艘新渡船遗失的桐油味

温暖的气流让我两手空空
路标毫不留情地倒下
梅山、天子湖、猴子寨、落雁寺
被悄悄移入画中
贴上封条

每个时刻都可以兑现出绝招
水上漂，飞行术
一场月色衔接了古道的鸟鸣与呻吟
至于歌声，是时间被峡谷切开时发出的炫光
它照着骨头的断裂

202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