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水记

将军洞的水
烧开后 壶底
几乎没有痕迹
老年人专用
只有老年人
耐得住 这一缕细流
对他们而言
背水 是玩
是闲 是愉乐

打水好多年了，寒来暑往
人群一群又一群
水也流了又流
世间的变幻，人和人之间的聚散
也见了一些，听了一些

老周，农机厂的工程师，
70岁，素食
连鸡蛋都不吃，全身
没有多余的脂肪
每次打水 两只手
各提一桶，再背两桶
每桶10斤，总共就是40斤
其他人总说老周
可以活到90岁
肚子疼了一段时间后 他进了医院
护士扎不进去针，跟他老伴说
营养不良，吃点好的
而他肚子越来越大 两个星期就死了
还没有查出什么病
他有两个女儿
一个在美国
一个在广州

老陈 退休驾校教练
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一辈子兴苦积攒下的两辆教练车 还有
买给儿子的婚房 都被儿子吸毒败光了
女儿结婚十年 生不出孩子
老陈的老伴到处求神拜佛
那天雨夜凌晨5点多
老陈连着几个水桶
滑下山坡，再没有爬起来

老李写一手好字
也有风度，哪怕老了
也看得出来
同时好吃，也会吃
他知道谁家的香菜和米线最鲜
知道谁家的干巴和火腿最香
知道哪家耙肉饵丝和一根面最好
他也有过故事，据说年轻时
被一个来此地旅行的
英国姑娘瞧上了
对方死活让老李和她去英国
老李死活不去，他没有想到
最终他一个人生活到现在

除了这三位阿叔
还经常见到一位阿孃
据说阿孃的老公在她坐月子的时候
和楼上的女邻居搞在一起
阿孃那时七窍生烟
谁都劝不住，离婚了结
多年之后，做了奶奶了
又和前夫生活在了一起
好像几十年都生活在一起

从第一次打水到现在
十年了，十年间
有多少事可以讲
十年间
川端康成的颓废有过
郁达夫的狷介有过
卢梭的忏悔有过 但
不够深刻
还有一些没有坦白
没有和盘托出
托尔斯泰的崇高 貌似有过
卡夫卡的自闭与变态有过
拉斯蒂涅的向世界
挺身而出有过 
也可以说是亢奋
这些年
老子的出世不回没有
庄周的冷眼旁观有一点点
毕竟打小也曾钓于濮水
惠能的灵悟没有
弘一的自色悟空没有
鲁迅的蜜獾性格没有
梁漱溟的圣贤气没有
钱穆的本尊气没有
梁宗岱的勇气没有
傅雷的士可杀
不可辱 没有经受 不好说
孔乙己与穆旦的背时没有
颜回与孙世祥的早逝没有
陈超与木七的痛苦没有
八年了
屁股越来越大
眼睛越来越小
我能否
物物 而
不物于物
能否
以物为物 而不
为物所役
能否
心外无物 而
心内有物
能否把
“人世间”
 这三个字
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