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汗衫（外一首）
郭 岭 

从水里拎起来
父亲仔细打量
看不清颜色的蛛网
把一声叹息
晾在门前的树叉上
那是母亲
从乡场地摊拣回的相因 

在鸡鸣鸟叫声中
父亲随同懒腰套在身上
走向露水和朝阳
在暮霭晚风里
父亲擦拭过脸和头
扛着月亮和星星回家 

与犁头、背篓作伴
父亲把骨头熬成油
毛孔中析出白色的晶体
泡熟一坛又一坛咸菜
烧酒沸腾血管的味道
旱烟熏出双肺的气息
浸透每一根细小的纤维
风吹不去
水洗不去
刀也刮不去 

父亲从树叉取下
一面哗哗作响的风旗
送给刚出生的稻草人
好像父亲站在村口
忠实地守护着田野和庄稼
 

母亲的围腰 

母亲熟练地双手一抖
一条深蓝色的围腰
从肩头罩过膝盖
反手在背后打两个花扣
就像上紧发条的时钟
围着厨房、菜园和院落
画着一个个不规则的圆 

母亲麻利地双手一卷
就像怀里搂着聚宝盆
扬起一把苞米或秕谷
扯出带露的蒜苗和豆荚
滚落几个柴火烧熟的番薯
鸡们兴奋地叫起来                        
炊烟从房顶升起来
幸福从童年长出来 

风不停地追赶着母亲
日子却不紧不慢地过着
伴着一家老小的鼾声
母亲撑起嘶嘶鸣响的骨胳
用发麻的双手解开花扣
围腰轻轻滑落
悄悄覆盖了每一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