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家
向  阳

晨
村子里醒得最早的，
是泥土里泛起的淡淡清香。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
悄悄支开恋恋不舍的雾气，
徐徐展开一幅墨迹未干的美丽山水画，
清的水，翠的树，黛的山......
困倦退去，喧嚣泛起，
整个山谷被岚风耐心地一一叫醒。
农户早早整装待发，
孩子们的书包五颜六色，
一切简单、淡定而从容。
村子最西头的屋里传来几声熟悉的叫骂，
那是年轻的王寡妇在催促她那宁死都不愿去上学的儿子。

午
晌午的村庄静的出奇，没有人烟。
各种野花相互抛着媚眼，
沉甸甸的稻穗弯下腰和自己说话，
白云跟着风一路向北，
空气中弥漫着乡村特有的各种野性十足的芬芳。
一条百无聊赖的狗趴在房前的老树下拼命地吐着长长的舌头，昏昏欲睡，
早已离开职守；
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鬼鬼祟祟地沿着晒谷场边来来回回，
看看有没有逮着偷吃的机会；
一只落单的乌鸦突然从低空掠过，
引起了池塘里一群鸭子的惊慌骚乱和一阵厉声怒骂！
树上的知了和田里的青蛙进行着它们已经持续了一千年的争吵，
今天看来依然难分高下。
一个不用上学的小男孩穿着他姐姐的衣服怯怯地站在粘着关二爷门贴的家门口，
好奇地看着偶尔路过的行人，
他的左手一直紧紧抓着随时滑落的宽大裤头，
右手则忙不迭地擦拭着他那两行流个没完没了的鼻涕。
我向他点点头，
微笑着送上我的善意和问候，
然而小男孩却“嗖”的一声，机敏地跳进屋里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
他从半掩的门缝里探出半个小脑袋，
始终和我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充满警惕，
脸上那两行一直淌着的鼻涕久久不肯落地......

晚
残阳如血，
喧闹再次光临整个村庄。
暮归的牛群拥挤在布满脚印的古老山道上，
执着而坚定地赶在日落之前回家。
放学的孩子们沿着山路一路奔跑，
他们的欢笑声响彻山谷，
惊得几只正准备归巢的鹁鸪一顿乱飞；
王寡妇的儿子仍然如往常一样，
拿着被划满红叉的作业本，
一个人落寞地走在最后，
夕阳下的他显得格外瘦小，
脏兮兮的脸上写满了崖石般的倔强，
早已被风吹干的泪痕一道一道，
他的眼睛一直死死地望着山外的远方，
那神态，那倔强，
像极了他那早已去世多年的爸爸。

鸡鸭进窝，牛羊归栏，一切打住，
辛劳一天的大人们也已纷纷归来。
家家院子里的晾衣架上纷纷挂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农桑衣，
还有一双双一生与干净为敌的劳动鞋，
挂出了农家一种不一样的简单而粗糙美。
回来啰！
村口老槐树下的下棋摊又开始了激烈的战斗，
几个顽皮的小孩在周围来回嬉戏穿梭，
大人不时的呵斥和小孩的阵阵稚声一起律动，
共同奏响一首完美的《乡村小夜曲》，
回荡在那渐渐平静的晚风中。
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
和农家人一天的辛劳，
一起被晚风徐徐吹散......

夜
夜，很深了，
月光让一切都安静下来。
所有的不安分都停止胡思乱想，一动不动；
萤火虫提着各自的小灯笼匆匆赶路，漫山遍野，一路向北，
几只意犹未尽的青蛙彻底停止了它们为丰收季积极准备的彩排，
偶尔的几声狗吠，
让辛劳的山里人梦得更加旷远。
凉爽的山风和劳累了一天的云朵说着悄悄话，
微微摇动的树梢和满天的星星正娓娓道来，
空气中永远弥散着一种野性十足的味道，
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一只心满意足的家猫拖着自己长长的影子，
穿过草垛和石磨，
敏捷地跳进藩篱，
带着一丝眷恋，
最后一个回家。

嘘，
一切，
静谧地，
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