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条林木繁茂两侧陡崖夹峙的幽谷，
头顶上层层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晦暝昏暗的地面只有星点状很少的阳光，
虽然零散却因光照强烈很显璀璨和明耀，
脚下已无任何路径，两侧视线处处受阻，
探入越深越觉沟道的深远和重重的屏蔽，
加之不时传来各种山鸟声响怪异的啼鸣，
更增添了周遭的旷寂深邃和荒古般气氛，
仿佛整个山谷都在终年酣梦中不曾醒转，
就在这连时间都似凝滞的化外清绝之境，
静默无息的，忽有大片的飞花杨絮出现，
穿行于林间空地和明暗的交错变化之中，
特别是被缕缕阳光所照，最为莹白醒目，
难以觉察的微风时不时将之轻轻地吹送，
它们便一阵密似一阵的幽幽谧谧地飘行，
于万籁俱寂中上演一出繁闹匆匆的景象，
又似为神秘使命所驱，在赶赴什么行程，
而周围一切静默着，连树叶都纹丝不动。
                          二
我也曾在涧深水阔碧波洄漾的岸边，
见到更为鲜明美妙的暮春杨花景象，
河流弯弯，时急时缓，两岸布着密密霭林，
斜射的阳光将河道大致分作了黑白的两色，
一侧被明灿地照射出千层翠幛的无限绿意，
另侧则因完全处于背阴中而呈模糊的暗调，
蓦然之间，某处的河段，有柳絮漫天飘来，
说不清出自哪棵冠盖巍峨正在开花的巨树，
又似乎来自所有，纷纷扬扬、霏霏蔼蔼，
山风不止，它们便飘然飞举着终日不散，
琼粉玉屑般将青绿鲜翠的背景层层晕染，
不时有暗景的衬托，不是来自背阴一面，
而是来自对岸高树断崖形成的连片阴影，
包括来自平整如镜却又黝黯深深的水面，
鲜明的对比中，更显其丰盈、绵密和妙曼，
不似雪花垂直的下落，而是几近横向地飘，
恍若一层垂天的纱幔在闪闪不停地漾动，
于漾动中将丰富的光影加以神奇地展现。
                          三
有时在山端，在以松柏为主的山岭之上，
我也曾见过这种漫天芳菲、旖旎的景象，
无论你当时怎样的心况，或欣悦陶醉，
或因蛮荒的空寂难耐而欲要匆匆离去，
都会驻足凝望，留心细致地将它们观赏，
并从中觉出别样情味和意象丰富的内涵，
因为啊，它们在高岗的山风中另有韵致，
而这里的风不仅有力而且最是无端无常，
赫然地来，又倏忽地去，没有一丝儿前兆，
来时森然低沉，去时一片死寂，反差强烈，
于是，柳絮便阵阵地飞舞翻卷着扑面而来，
盘旋萦绕，回环往复，似有缠绵缱绻之态，
那大概是怀了脱离母体的百般不忍和无奈，
一天烟雾，一片离索，不知飘着多少愁怨，
谁人可知啊，在这原始、野性的大自然深处，
竟也有着如此夭矫、恣肆和至情至柔的一面。

不禁想到了都市中人，谁个没有窈渺隐情，
在那心灵的幽谷啊，也曾怎样的风狂柳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