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杯”第二届全国清廉诗歌散文大赛征文】

                                 探访江头古村

                                             文/郑立

      江头古村，古名江头洲，距桂林市区32公里，距灵川县城20公里。公元1368年春，周敦颐的十一代嫡孙周秀旺从湖南永州道县宦游粤西，安居于此，至今651年，现有村民120余户710余人，90%以上姓周，完整保存明、清、民国时期古民居120余座。明代洪武以来，该村先后走出秀才200多人，举人25人，进士6人，庶吉士6人，出仕为官168人，七品以上官员70多人，16人在朝廷各部任职。一个桂北小山村有这么多的进士举人，担任的职务上至两江总督、布政使、按察使，下至知州、知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为什么从江头古村走出的仕者，都能以莲为花中之君子，以廉为人中之正品呢？2018年8月9日，我探访了江头古村，至今思味，莲语入心。
      那日下午三时许，北天浓云压顶，大雨将至，我走上南村口的护龙桥。护龙桥横跨护龙河，桥高4米，宽5米，跨径8米，拱圈厚约1米，是一座敞肩拱式单孔弧形石拱小桥，由1400余块方石砌成。此桥是周氏三代祖周奉于明万历十二年（1584）出资修建。周奉为周氏家族的第一位七品官，他把古村爱莲家祠上桥的台阶设置为四级，意为“出仕”，又将另一端出村台阶设置为七级，寓意为出村取仕的周氏子弟都是七品以上的官员。古树下，大道边，半人多高的石墩一路相迎，每一根石墩就是一个人物，都有一个故事，都潜藏一段历史。这些石墩又称甲石碑，也叫四棱碑，是金榜题名后的旗杆石，石上有孔眼，可以拴马，七品以上的人可以在此石墩插旗，石孔拴马。
      我走到爱莲家祠的门檐下，大雨如注。爱莲家祠在占地面积1200平方米，祠坐西朝东，为青砖灰瓦硬山顶砖木结构建筑，面阔五间，深六进，高14米，风雨亭、大门楼、兴宗阁、文渊楼、歇憩亭、祭祀殿等六进组成，始建于清光绪八年（1882年），完工于清光绪十四年（1888年），周氏家族族长周永主持修造，是江头古村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出淤泥而不染”的寓意融于整个建筑之中，柱、梁、枋着黑色代表土地，板壁着青色代表荷叶，抱框、楼面、窗棂着朱砂色代表荷花，它在“文革”中被损毁，尚存大门楼、左右厢房、兴宗阁、文渊楼等。从爱莲家祠大门进兴宗阁，入文渊堂，有两段青石台阶和内院石路的相间隔。驻足门檐下，我被石道边两块铁架支起的莲花底衬的深黄色的宣传板吸引，一块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一块是“桂林市廉政文化建设基地”，它们在迸溅的雨水中闪着别样的光彩。爱莲家祠是周氏私塾的所在地，是村中孩童开蒙启智的第一个神圣场所。所有的窗棂、石碑上都镶嵌启迪心灵的文字，一个稚童的启蒙是由一扇扇窗棂一块块碑刻开启：“遵规”“慎言””敏事”“亲贤”“遏制”“循理”“的秀”。在抬头举目之间，它们时时警醒，刻刻提点，处处规范，在小时候学会敬重知识，长大之后才能品行端正。“先代贻谋由德泽，后人继述在书香”等对联和“心诚功就，水滴石穿”等字画，潜移默化着学童的心灵。我逐一观赏廊楼里收藏的断碑残刻、石雕木琢、楹联铭文、笔墨纸砚，品读周氏家训，浏览世系脉络、人物故事、坊间佳话。“人无贵贱，无不读书。”“孝友沉笃，致力于学。”凡俗的岁月毫无意义地脱落，《周氏家训》依然闪光。文渊楼正厅中堂壁上镌刻爱莲宗祠的传世之章《爱莲说》。在文渊楼，我瞩目周敦颐超凡脱俗的画像和周恩来题写的“爱莲堂”的牌匾，在满堂的古意和神思的遐想中找寻我的未知。两幅对联直指我心：“学以精微通广大，家缘清俭足平安”，“宗传姬旦家声远，学绍濂溪道脉长”，笔墨疏朗，意蓄真挚。秀者抱经，朴者负耒，晴耕雨读，春耕冬读，耕读传家，莲心续脉，这就是爱莲家祠的真谛。在文渊楼二层的教学楼，我挑了一张书桌坐下来，心头特别清寂，隐隐间，耳边传来书卷翻动的沙沙声。
      大雨散去，阳光清冽。走过村前的荷塘，走进古民居，我遇见在村史展厅里挥毫落墨的村贤周明亮。他年近六旬，头有些秃，精神矍铄，是江头古村周氏24代嫡孙。问明我的来意，他指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廉风遗韵”草书对我说，这是江头古村的题义。他为我解说《爱莲说》和《周氏家训》，讲到“仁慈隐侧，温恤关照；悯困之人，挺身解救”的家训时，激情慷慨，讲到“耕为生存之本，读为进身之阶”时，凝语低缓。爱莲文化深刻影响着周氏子孙的为人为官之道，家谱中显赫政绩的40余人，有鸿篇论著的20余人，著述专著二十四部，三十二卷。在文革时期，破四旧，抄搜古籍四万多册，焚烧三天不烬。举人周履谦，历任四川梁山县等多地知县，他以“贪一文绝子灭孙，冤百姓男盗女娼”自律，克己奉公，劳累过度病逝时“内无余帛，外无赢财”。进士周冠，先在翰林院任职，后到河南汝宁任知府，光绪壬午年（1882年），河南中州闹荒灾，瘟疫横行，他“捐薪施粥赈药，救活布衣2000余人”，被称为“救命大夫”，离任之后，汝宁百姓为他立“去思碑”30多处。翰林周启运，在任职期间，“兴农事，除水患，重教化，修义学，捐薪俸，救良民”，林则徐视察河南时称赞他“循良第一”。周瑞琦，毕业于燕京大学。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周瑞琦是组织游行示威的学生首领之一，当局对列强的软弱，让他感到悲愤，最后舍身投河以明志，全国震惊。周明亮指着墙壁上的一幅照片说，上面就是村西不远处的五雷庙遗址。家训“规行矩步，奉莲指教”，“族规治家，施行笞罚”，凡周氏子弟有劣迹丑行或离经叛道、作奸犯科者，必被族人监守，令其到村西五雷庙跪拜，直至洗心革面，改邪归正。闻此，我耳有罄鸣，心有唏嘘。
      漫步村中鹅卵石铺就的“进士街”、“举人路”、“秀才巷”、“迷官道”，我逐一瞻望品官的邸宅、太史的府第、廉官的故居、仁臣的德宅。它们时时昭告后人：兴乡先兴教，做官先做人。村中有四口古井，出名的是金钱井、聪明井和长寿井。金钱井在村中央，井沿砌成方形，井内壁却是圆形的，方形的井口倒映在圆形水面上，像极一枚大铜钱。贪念起于欲望，止于节制，需要时刻警醒、戒备。金钱井的寓意是反对“拜金主义”，警示后人，不要妄存贪念，否则掉到钱眼里就捞不上来了。聪明井在护龙河畔，石质圆口，造型浅直，井水清澈甘甜，是村中生活用水的三口井之一。所谓聪明，饮此井水的人，为人要明辨是非、志存高远，为官要清正为民、勇于担当。长寿井是外村人缺水之时才进村取水的井，因水质好，外村人赠予了长寿之名。
      晚风吹拂，夏虫轻吟，我又一次走上护龙桥，桥下溪流淙淙，桥边古木森森。遥想一群赶考学子，灌一壶古井里的聪明水，负一背书箧，牵一匹瘦马，跨过石桥，离乡漂泊，去追逐心头一轴轴无愧人间的壮美，我的心头不由漾起一种久违的宁静和淡淡的忧伤。他们灵魂无暗区，心中有豪情，对莲花的热爱，和对高洁品格的追求，使爱莲家族迥异于中国千百万个普通家族，也使族中子弟卓越超群，蜚声青史。在晚霞飘逝的影子里，我看到了那些远去的光泽。在时间凝固的暮色中，我看到了那些烛照的永续。在古风独弹的孤寂中，我看到了那些思想的锋芒与隐忍。在人心不古的犹豫中，我看到了那些灵魂的奔突与向背。一味喧哗者，有时不知思想为何物。那些打马回村的人，不为衣锦还乡的繁华，不为飞扬跋扈的喧嚣，只有清廉罡风的高洁，更有归于莲心的烛火，成就着“江南才子村”、“中国清官村”的美誉。
      江头古村，一座光耀人间的精神堡垒，结晶了爱莲文化的精义。

【作者：郑立，男，60后，重庆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散文诗》《星星诗刊·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地址：重庆市武隆区卫生健康委办公室；邮编：408500；qq:491648638；电话：1398358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