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非比往常，日历尚未翻到二月孟春它便匆忙赶至，圆说老鼠抢食心急火燎，怕有些顺水流年差强人意。节前，家里人催促我尽早购置几幅楹联门贴，在邻近一爿百货店铺的摆摊前，我挑挑拣拣，敲定了三幅——自己倒偏爱最后选中的那幅门贴：它的画面明亮精致，造型匠心独用，一笔楷体的“福”字盈幅铺展开来，两旁自上而下地设计了五只乖巧伶俐，惹爱逗人的小老鼠，表情各异，姿势嬉闹。
       除夕的天气算不得风寒霜冻，吃完午餐我就忙碌起新桃改换旧符，眼瞅着五只小老鼠得意忘形，眉飞色舞的模样，自己心思荡漾，竟盘算起新年伊始的运作，转念细想反而有些不踏实，老话常讲“贪多必失”，譬如抓彩：狠命地一把将右手伸入坛里，手指缝弄得形同五瓣分开的叉子，好处落空还自讨没趣，一臂膀切莫伸得太长，“福兮，祸之所伏。”
       岂料第二天武汉生变，事发突然且沸沸扬扬，像节假日安排的连续剧刻意渲染紧张的气氛，吸引观众跟随剧情的发展开始忧虑祈祷。母亲怨忿，非要瞧瞧那五只小老鼠这节骨眼上所扮演的角色，我从画面顶端的哪两只揣摩出它们惶恐懊恼，虽然佯装镇静以平常心对待，但面相虚弱还躲躲闪闪。
      一种满足感让我的眼神缓缓地往下移动，中间两只的年龄稍长、稳重。左边哪只外观尖刻且浑身毛发白净，此刻正朝“福”字粗犷的边旁犄角里钻营，意图躲避所发生的事，它随遇而安，茶杯里的风暴终究掀动不起惊涛骇浪；右面哪只满脸灰溜溜的腔调，身体的后半截早隐匿于气氛庄重，笔墨浓厚的“福”字之间，晓喻以“祸兮，福之所倚”，显然它的心思太过倾斜，多了几分畏缩，妄想逃避眼下异常残酷的现实，毕竟老鼠输了理，光顾抢食，岂料触犯天常降下祸患，从今往后恐怕是耗子过街，再无宁日。“福”字底下倒有块空闲暇角，插图一朵粉红色的牡丹，妖娆艳丽，花瓣下还精心设计只绒毛灰白的幼鼠，两前爪紧拽着纤细的枝杈，身体半伏着突露出整个脸庞，头顶暗淡若翳，面容红润似桃，撅嘴可以挂个油瓶——如此使人怜惜的小动物竟惶惶落魄，心无杂念，只求普渡一福地栖身。细想释然，本来期望风波过后逢凶化吉，怎料人仰马翻，举国同声愤恨已成水银泄地般肆虐的病毒，老鼠犯忌抢食势必逆天，逆天者岂有安心宁日！我尝试劝慰它几句，可从哪里开始呢？这时候自己的右肩膀挨了一拍掌——哥冲我笑眯眯说道：“人家眼前正愁眉苦恼，好端端的这么个鼠年刚伸手就毁掉了，这几只小老鼠肯定火燎慌忙在锅上。”
      饭桌上，哥哥说到武汉封城的事，我略微诧异，自己连续几日的忙碌只换来“祸，福”二字，他还饶有趣味地谈论起一路上的见闻。母亲忌讳餐饮时议论那些令人难堪沮丧的事情，她间隔端上盆炒菜打断一下，岔开话题，到后来除去“祸，福”听着刺耳，余它的便假装清净寻机会避开了••••••
       兄弟俩争执起来总是面红耳赤，两头狠牛苦苦纠缠顶撞较劲。我咬定老鼠抢食皆因贪婪心切导致——蛇吞了大象，接着祸患应声，危情四伏，假使今年春节是二月中旬，正常情况下祸端兴许能避免发生。哥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个清廉的老鼠同样正月初一春节，难道它也要背负伸手抢食的骂名？“清廉的老鼠”——这话形容得太过离谱，我发觉缺陷借题抒发。
   “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成语昭彰醒世，它诠释人性中某些固定形成的顽固性，“南橘移至北则为柑，”这是因为气候，南方温暖湿润，北方寒冷干燥。习惯常被视作人的第二本性，除去地理环境与自然条件，家庭的组成，社会的融合，相濡以沫，久而久之便根深柢固难以改变了，万勿轻视气候和习惯的催化作用！”我感慨道：“贪婪归根究底是老鼠的本能，抢食是赖以生存的手段，它苟且于混沌世界，跟清廉从不结亲沾缘，又怎能要求它清廉！一个廉洁的人掬水而知其清冽，行事又知其公正，因为他置身规矩之中，以规矩求方圆，根基于本分，在职责冠冕的允许下治理辖区，循规蹈矩，他对国家恪守诚信，对百姓奉献微薄。一个廉洁的人总是秉承了优秀的家教，高尚的社交，他追随理性的做官之道，推崇奉公尊法而鲜为旁人怂恿忘义，他始终耻辱鼠类的贪婪与混沌，并且内心抵触同朝为伍；他鄙夷所谓清廉的老鼠更不容许两者混淆，以清廉议论老鼠来贬损做官的良心。”
      “如果事与愿违，一个自爱的清廉者又应该怎样立身天下？”哥没等应答继续往下说：“他或许怨天尤人，然后封官弃印纵情于山清水秀，林野花卉之间，他淡泊早就享有的声誉，深谙约束律己的需要，对官场再难奢望平生的抱负，借吟诗作赋聊以自慰；他或许因言论触犯被贬谪荒凉异域，远离繁华喧嚣的都城，独守一隅穷乡僻壤的辖地自嘲清高廉洁，与世无争地管理起人迹罕见的谪土。一个富庶胜地的贬官面对贫瘠荒凉，寥寥炊烟的抒发感慨，又怎能唏嘘清廉！贫穷已然可怕，但抱守贫穷，心无它念的人岂非可怜，不能凭借清廉变相地苛求正直理想的官僚接受贫穷所带来的磨砺与苦难。中国历史上明文记载的清廉者不胜枚举，有高居庙堂贵为宰相的，也有泛泛七品芝麻小官，他们的结局常常使得后人心痛惋惜：身前空怀报效国家的理想和志向，身后留名“两袖清风，一副棺材板。”这种境况直接疏远了热血男儿，也招致社会的偏颇与误解。
     “ 历史上的清廉者为何守身珺玉却不被理解？难道是油滴漂浮在水面，抑或曲高和寡。假使是油滴漂浮在水面，它只依靠光亮的照射进而产生反应，整体依赖光亮的演变，油滴容易放射出绚丽的色彩，但和水绝对无法溶合，缺乏共性。他害怕随波逐流，众人皆醉我酩酊，事实是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就此脱离社会并且匮乏理解，陶醉于表面上的华丽；迷惘内心世界的矛盾，这种炎凉的处世遭遇压迫着清廉者的理想，误解他的言行举止，苍天悭欠公道！”想到这里我满脑子是母亲打岔时的笑语：“世上哪有狗狗见到肉骨头停止叫唤的？”我按着笑语议论开来：“对统治者而言——油滴始终是难以接受的，官僚中属于需要放逐的异端，他们脱离百姓，置身官僚天塔却全身在外，虚以委蛇，这样的清廉者只配笑作谐谑插科的话题。做官者需具备报效国家的忠诚，公而忘私且善解人意，还要有顺从逆受的等级划分，少做表面文章敷衍搪塞，顽固倔强不代表忠诚，守穷嫌富亦非清廉，所以抢肉骨头理所当然是做官的诀窍，你可以误解这门诀窍，但绝不能欺辱它，妄自菲薄地栽培对立的情绪观念，用清醒和廉洁奉公来宽慰、愚昧自己。一个真正的清廉者懂得美滋美味地啃咬赏赐的肉骨头，认为分内之事，他是健康的——他体魄强壮，身体器官各部分符合正常的指数标准，少有疾病的困扰，他羡慕和向往必需的营养及热量，拒绝奉行素食主义，还有桀骜孤单的独身主义，他虽官居高位却能融入社会替芸芸百姓谋福，言行举止默契和谐浑成一体。作为高山仰止的清廉者：他的思想趋步朝纲，用理性与贡献主宰自己而积极向上，“居庙堂之高则恪尽职守，鞠躬尽瘁；处江湖之远则关怀民生，福祉百姓，岸沚汀兰，郁郁青青。”他与众人同心同德，努力追求、缔造一个健康繁盛的国家。他媲美清清的溪流——是滔滔不竭的水分子；他光泽珺玉璀璨——是思想深邃的照亮。”
      哥插话道：“他是健康的。首先生活在一个健康的国家——它的社会风尚，道德标准具备哺育、培养清廉者所必需的土壤，它像官僚等级体制构筑天成的塔，自上至下地推动维系此体制的氛围环境，完整妥善的框架结构和内部细微缜密的组织，高屋建瓴，层层仿效以达到统治者预想之目的及切身利益。清廉贵为塔中一层确因它的利害关系真实重要，可依赖性。清廉者置身于这样的国家健康安逸，荣耀庇荫后世而蔚然成风。其次他的思想是健康的——肯为百姓牵肠挂肚，乐意维持亲善的君臣关系。他学识渊博，襟怀坦荡，处身天塔能韬光养晦，时刻替塔的顶层勤俭守心，这样的清廉者融洽和蔼且有韧劲，容易使百姓欣悦地接受，他的理想抱负也寻觅到用武之地得以报效施展，闪烁自身的玓瓅光芒。”      哥哥意犹未尽：“一个真正的清廉者更应该是幸福的人。他身居朝堂深受君王的青睐宠幸，地方府衙官差又颇得百姓的拥戴，从无谗言蛊惑的忧心忡忡，他身后是志趣相同的幕僚下属，大家知书达理，雍容谦让，奇文共欣赏，异议相与析，共同承受远离京城的痛苦却诚信苦尽甘来，远离奢华排场而知礼节守章程，做到洁身自好，一起建设幸福的群体圈子，担扛共同的理想、抱负。他前面是巨擘楷模般的良师先辈，以圣贤之心倾吐肺腑谆谆教诲，视如嫡亲那样帮助提携直到羽毛丰翼，堪当重任。幸福者的清廉为自己的教养和理想博彩增色，摒除物喜己悲，致使天下人崇拜模仿，名垂青史。”••••••
        ——宅家的日子虽说沉闷但白驹过隙，晃眼三月上旬，疫情没按众口纷纭那样出现了拐点，相反蔓延开来，危殆愈烈，附近的店铺大多停顿歇息，超市也缩短了营业时间。哪天傍晚阴雨绵绵，我从超市返家，手提两只大包的购物倍感吃力，直到门前方才略微松懈，抬头瞧见门贴上的五只小老鼠神态忐忑，惶恐焦躁，欲倾诉委屈，意思蛮简单：何时见过三月出头的春节？都埋怨老鼠抢食丧失底线，可现在倒标榜清廉，淡泊寡欲起来了，一个真正的清廉者总是健康和幸福的——道理透彻但如何能被接受？我严肃地告诉它们——贪婪抢食铸成祸殃以致危害到国家百姓，已覆水难收，“贪婪”二字百毒侵体，相比之下人们更愿意看见一个清廉的佳节，朗朗晴天或许会避免猝发肆虐的疫情。人们开始理解并相信清廉的重要与稳妥，和睦融洽，它对社会裨益，帮助国家增添积累，人们钦佩并敬仰历史上清廉者的忠贞肝胆和崇高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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