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值槐花摇香时

作者: 2020年07月22日16:31 浏览:103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又值槐花摇香时》
                                                                                                         陈建昌 
       在北方,在干旱贫瘠的黄土谷塬,槐树是一种随处可见的,最普通、木质坚硬的落叶乔木。它龟裂的灰褐色的树干,如勤苦农人的手指一般,粗糙而遒劲;它伞盖的浓荫的树冠,繁盛如村庄上的一团团烟雾,既可以独树一帜,又能够簇拥成林。它对生的羽状树叶,形状很规则,但数目却并不一致,因此古老传说中就有以之占卜相卦决策的神秘之用——大概“槐”字从“鬼”也源起于此吧。
       小时候,看到电影《天仙配》中,成精的老槐树在七仙女的点化下开口讲话,主持公证的有趣一幕,便给我懵懂的心灵存留了一个如沟壑一样很深的印记。自然,槐树也便成了我从小就敬重的一个树种了!
       槐花摇香是在春夏之交,天气正处在不温不火的时候——格外宜人;
       槐花摇香是在桃李挂果,油菜花败落且收黄的当儿——特别醒目!
       无论是田埂的沟渠,还是村道的两侧;不管在河堤的岸头,还是在山脊的背上,当一棵棵槐树,或一片片槐林开花吐香之际,无论你站在远处还是近旁,不管你是有心地驻足凝视,还是无意地游目骋怀。那挂在绿色背景中的,洁白如玉,晶莹锃亮,形似一串串铃铛的槐花,怎么也会跃入你的眼帘,让你无法视而不见。当旷野上迎面吹来的凉风,摇动满树的“挂铃”筛落稍带甜味的清香,从四周弥漫开来,香气就会像钢琴高位黑白键上轻奏而出的脆音,怎么也能窜入你的鼻息,使你顿感沁人心脾。假如你愿意,你也可以踮起脚跟,随手摘下几串,捋下花蒂,放入嘴中含英咀华,则更能品出槐花无私的深味来——困难时期,槐花也曾一度是农人锅中的添加之物,也曾一度是我们幼童充饥的可口佳品。至今,我还会不时地惦记起“槐花熟面”,“槐树群群”的醇香的味来。
       刚参加工作时,我被分配在一个乡村学校任教。学校虽说也是个很有历史积淀的老学堂,但因教育资金投入不足,校舍缺乏应有的修缮,整个校园破落不堪:教室的门窗,千疮百孔地裸露着,师生的桌凳残腿少牚地凑合着;上下课的铃声是半截铁轨敲出的呻吟,进出的校门是铁丝捆扎,木板打锭钉出的沧桑!如果说,教学区由坍脊弯梁的房舍所围还算完整的话,那所谓的厕所和操场便是由塌垣断墙围着一些象征性的大意罢了。所以学生上下学时就很有意思——各自为抄各自的近路便从厕所和操场的矮墙上四下溢出或荡进。虽然老校长为此费尽了口舌,跑累了双腿,还制定了严厉的处罚措施,但总是收效——“没校”。
       然而,假若你站在村外的高处看学校的话,校园的整体风貌还是非常清晰的——这便要得益于环抱学校的,种植于三十年前的,而今已长成参天大树的槐树了。围在操场一圈的近百棵槐树,大致都有水桶般粗细,四五层楼高低。既是庇护学校的天然屏障,又是校园和农田、农舍的分界标,还是村里几个“五保户”越冬烧炕的燃料制造所。历经了多少个春秋,槐花引蜂洒香也好,槐荚育子成熟也好,槐叶离枝飘散也罢,槐树与校园的契合一如教师走进课堂那样当然,又如学生毕业升学那样必然——仿佛琅琅读书声的动听美丽似一串串槐花的记念!
       工作的第三年,我要离职去进修了。记得学校也才刚刚安了一部转接电话。那天早上接到教育局的通知后,一向我特别敬重的老校长提出要给我祝贺。他黝黑慈祥的脸,和善大方的举止,认真从教的态度总会让我油然产生一种磁石般的亲近感。他向我祝贺真使我有点受宠若惊,我便忙和两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开始了张罗。当晚,就在学校的办公室,室外的月光很皎洁,室内的气氛很融洽。我们谈笑风生地快把老校长拎来的两瓶他珍藏多年的“金徽大曲”与沸腾的血脉相抵消时,隔壁房间的电话铃响了——老校长去接电话。我们三人便继续切磋“拳技”,并没在意什么。
    “不能通融的,我再说一遍,要打树的注意没门!”
       ……
    “只要我姓汪的在一天,我就不同意,管你天王老子呢——”啪,电话扣得很重,声响很大。
       我们仨吓了一跳,毕竟从来没见过老校长有这么失常的举动。一支烟的工夫,老校长旁若无事地进来了。他接住我递过去的酒瓶,斟上一杯,深深地抿了一口,对我们自嘲地一笑说:“我自罚一杯。年青人,以后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但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该把心态放端正地去做心安理得的事,那样就不会有太大的过不去的沟坎……”
       原来有个木器厂的私营老板,见学校的槐树有利可图,要以每棵四十元的价格全部收购,还给老校长也承诺了“分子”,可老校长就是不答应——说要等有合适的机会给学校做桌凳。老板于是又跑通了上面,给老校长施压,老校长气愤不过,发火了!
       我听说后来还有很多的周折,但统统都叫老校长硬顶回去了。两年之后,老校长如愿以偿,终于等到上级部门划拨的修建专款,放倒了大槐树,改观了学校的办学条件,得到了村人赞许的口碑。
       我虽然没有亲临现场感受槐树倒下时的悲壮,也没有再体味过失去大槐树后,校园是如何地寂寞空旷。但那天晚上带着几分的酒气,仰望校园里月光下的槐树显得格外地瑰丽——那挂在树梢上的一串串槐花,如同圣诞树上晃动的礼物在月光的映照中熠熠地闪烁,浪漫无比;而老校长的一席人生体悟的真切话语也变成了一串宝贵的槐花挂在了我的心上,使我受用无比——
       现在,那所学校的风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当年校园槐树的风姿已尘封在记忆的最远处了,而又值槐花摇香时,我多想把我对老校长和槐树的敬意也变成一串一串,隽永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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