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爱情诗中唯一的错别字

你后来是否进入那片密林
是否在橡树与橡树之间
重新荡起秋千。
现在应该有一只松鼠坐在上面
啃食一枚青涩的坚果——
那时我们没有保持平衡的大尾巴
尚不能稳住内心的摇晃

你送我的那本爱情诗选
遗落树底。封面掉满腐烂的浆果
被糖诱惑，纸上冬眠的蚂蚁已经醒来
除了一只死去的，躺在树墩的年轮里
它是整本诗集中唯一的错别字

是否记起将密林一分为二
的小河？总在严肃的雪中封冻
又在春天里向东奔流
并且永远向东奔流

在上河村，寄没有地址的你

太阳没有升起，在上河村
但新的一天业已降临
我从病榻上下来
晨雾从黄堂演山上下来
雁阵在壶源江底，飞出几何美
这是九月许多天中的一天，是我
来上河村疗伤，许多年中的一天

那个唱着弋阳腔的老农
又把羊群赶往山顶
让蓝天无端多出几朵白云
让听到戏曲的人想到谁，就爱着谁——
曾经一同在黑暗中守望黎明的你
曾经鲜衣怒马，怀惴镜中王后的傲慢
镜子碎了以后呢
走过广安桥，步入桥头岭古道以后呢
夜晚的你和更多夜晚的你
都在何处留宿，是一棵橄榄树上吗
甘甜的皮囊内藏着酸涩的心

假如来到我的上河村，唯能做的
是为你捧献一把明朝的银杏叶
想到这里，我就往一碗草药里加点蜜
一饮而尽


爱情隧道笔记

想起枝繁叶茂的时辰
大树和大树在空中牵手
你和我在盛夏的拱廊下练习拥抱
——仿佛，分列隧道两旁的
是长长的伴郎和伴娘的队伍
那就让我们在铁一样的道路上举行婚礼
领受它们绿色的祝福

但在遥远的玫瑰盛开之前
我们尚需开着爱情号小火车
运输庸碌漫长又生了锈的日子
尚需穿越由枕木铺就的时空秘道
重新虚构被遗弃的罗曼蒂克史

钢轨在歌唱情感的方向
唯有起伏的鸟鸣，唤醒我的矛盾：
一边担忧藤蔓荫翳，在新人的脸庞上
投下过于浓密的阴影
一边担忧枝桠稀疏，不足以遮蔽
一场大雪下在我们的头顶

就像担忧你赐予我的爱
不是太多，就是太少

爱的徒刑

多少年了，被你囚在这牢笼里
月亮每晚都通过头顶的铁栅栏
从高处放下来一把梯子
每当我前去攀爬，又会被一朵乌云收走

关上牢门的手和推开窗口的手
都是你的手。在这拘禁之地
让我无论睡在哪个角落里
都是睡在你的怀抱里

被你框住的一小块天空
太阳和月亮于我并无区别
此刻那里，只有一颗星星的温度安慰我
我的影子凭借微弱的光芒
长出獠牙和翅膀，载着你
沿着高墙起飞又消失


爱情候车室

年轻的情侣隔着落地窗吻别
两只行李箱意外撞身，并打开彼此
破碎的酒与牛奶和旧衣裳
大厅摆钟的嘀嗒声惊醒旧梦
那位呆滞的旅人已经错过末班车
对面手捧爱情诗集的白衣少年
于千百个向手机俯首的头颅中
站起身来，迟疑地走向检票口
他把手中的爱情诗集放在
第二道安检机的传输带上
代表不合格的红灯亮起的时候
一辆城乡巴士正在进站
一辆长途客车即将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