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河
白沙河的倩影
从我家所在村庄流过时
比姐姐的眼睛还要清澈明亮
走到宣汉县城
一个小小的污水厂
让它交出了绝对的清澈
到了重庆,一座城市
三天时间,十万工厂
起了它的底色,变了它的模样
家住白沙河畔的我
喝着白沙河的水长大
而今又走着白沙河走过的路程
我不知道
我祖传的血脉
是否会像白沙河一样浑浊起来
金马河边的芦苇
这个秋天我在金马河边
散步,静坐,哭泣
一些丰茂的芦苇陪着金马河
也陪着我
我喜欢它们头顶一场白雪
却不知该下往何处
我喜欢它们在我耳边低语
但我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
秋风中,它们刚一摇摆
在我心中
一些故人、一些往事
便应声恍惚起来
这个秋天我在金马河边
散步,静坐,哭泣
和那些芦苇一样
我的出现只是为了加深大地的苍茫
河流之美
我了解河流之美
我了解一条河流的流淌之美
我了解一条河流的潮汛之美、深邃之美、清澈之美
我了解河流之美
我了解一条河流的夜色之美、传说之美
我了解一条河流流经的村庄之美、庄稼之美、姑娘之美
我了解一条河流
如了解我的前生今世
我了解河流之美,流逝之美
我原谅了一条河流的全部
当一条河流淌在自己的声音里
只和自己说话。我便原谅了它四季的面孔
原谅了它在春天的滥情
在夏夜的鲁莽,在秋日的窘迫
和在冬季的沉默
程序不可更改,生命更是无法选择
这是命运,是河流,
是我自己的
排队等着我的生命程序
从高处到低处,河流只需保持一种向下的姿势
遇到顽石,退让即可
遇到花丛,从容抽身即可。
遇到陷阱,往里钻即可,遇到悬崖,往下跳即可。
由此,我不再相信许多关于河流的说法
比如:一条河流在大地上
比如:一条河流在湖泊里
比如:一条河流汇入长江
再比如:一条河流在入海口丢失
当一条河流从我的身边哗哗流过
在低处,呼应着我的内心深处的暗语
我便原谅了它的全部,
俗世中,我便有了我唯一的知音。
岷 江
以我从大巴山腹心的大湾梁,走出万源
借道达县,过南充,一直到成都的经历
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岷江从岷山南麓弓杠岭出发
流经松潘、汶川、都江堰,再到我们相遇的成都
这一路它是如何艰难走来
究竟遇到了多少坡坡坎坎,多走了多少弯路
眼前隐忍、缄默,水面一片苍茫的岷江
这让我想起我身体的疼痛,生活的悲哀
在成都,并非只有岷江失去了浪花
其实我的内心,也早已不再心潮澎湃
我害怕听人说起,到了宜宾
岷江将被卷进在长江的浪头,从此丢失自我
我更害怕有那么一天
我会卷入一片比长江更大的人海,来不及片刻的挣扎
春 潮
小河的上游住着我心爱的人
小河一夜间涨了春潮
带着桃花朵朵
千里迢迢来到我的跟前
潮之淼淼,有如其心
桃之夭夭,有如其人
于是,我把它当作了
她对我发出的爱情的信号
车过武汉长江大桥
车过武汉长江大桥时
人们纷纷拿起身上的手机
拍照留念,发微博、朋友圈
表明自己来过武汉
来过长江大桥
这种刷存在感的行为
并非今人才有
古人也会孤独
古人也会在石头上刻下
某某某到此一游
古人也好,今人也罢
他们的行为都在情理之中
风景名胜,大好时光
谁又不想留下他们
或被他们留下
古人也好,今人也罢
他们没有一个人
可以告诉我
我到过比武汉还要美丽的人间
故乡河流的悲哀
故乡的河流,姓名使用天下河流总称
河流,看似大气实则是悲哀的
故乡的河流,悄然隐于暮色之中
水流量尚且不足以称之为河流
大地苍茫辽阔无垠,江河湖海如珍珠串联
小重山已过,故乡的河流归于地表
相比于长江黄河这样的大江大河
故乡的河流无名无姓
相比于长江黄河这样的大江大河
故乡的河流,从起点到终点
澄澈清明一生,是它摆脱悲哀的唯一理由
如此众多的河流
我的家乡万源
境内是众多河流的发源地
中河、后河、任河
雷公滩、白羊溪
玉带河、肖家河、龙潭河
岗溪河、白沙河、斯滩河
…………
如此众多的河流
源源不断地从大山里流出
源源不断地流向远方
它们是不是大山
没有哭出声的眼泪呢
毕竟大山头顶着天,脚踩着地
毕竟在天地之间
承受了人世所有的雨雪风霜
历经了人世所有的苍茫
山水诗
花朵之所以纷飞,就是因为在季节里
有许多的事情她无法说清
以至于,和这片山冈有了隔膜
就此落下
我们所熟悉的一草一木
一山一石
都是如此
就连我们,也是如此
植物们呀,略带忧伤且静默沉迷
从何时起,植物们的一年四季
都有着脱胎换骨的美了呀,美呀,美呀
亲爱的,坐下来吧,做成一卷好山色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只有好山好水,才配一辈子的相偎相依
小河秋意图
在我十八岁那年的秋天
小河沿岸的那群水鸟、野鸭
在我低头恍惚的瞬间
尽数飞走了。去了我不知道的远方
原野上,落英以一种决绝的态度
凄美起来
还有两岸植物茂盛的枝叶
也在一夜之间,悄悄枯黄了
一天又一天,晨光将天色打开
暮色又收拢光亮
没有人告诉我
它们还会不会回来
在我十八岁的那年秋天
我的初恋不辞而别
像那个秋天里
所有离去的事物
令我伤感不已
在我十八岁的那年秋天
一个多愁的善感的季节
小河安静地流淌
我也没有哭出声
平羌小三峡写意图
山上有石头固守着寸土之地
索然、孤寂与冷清
已不知发了多少年的呆了
山下有岷江日夜流淌
身影单薄清瘦
已经淌过了上万年岁月
山中有我自由洒脱,以短暂的生命
呼应着亘古的永恒
为一幅风景画添上了最后的画笔
一条河流的成名史
一条河流的出生,即便拥有
格拉丹东大冰峰的纯洁
一条河流的起点,即便拥有
唐古拉山主峰六千五百四十二米的海拔高度
想要以此成名,也是远远不够的
高原上雪山下,不知名的河流太多太多
一条河流它要拖着涓涓细流
在青藏高原上逃脱冰封
躲避断流。进入横断山脉之后
不仅要懂得规避高山,懂得委身谷地
更要从容跃身峡谷,忍受五千一百米的巨大落差
一条河流的流经路线,向南走了,又向东走
向东走了,又向北走,向北走了,又向南走
如此循环,如此往复
一条河流没有捷径可走
一条河流要把这样的弯路走到尽头
一直把二千四百零一公里的直线,走成六千三百九十七公里的弯路
一直走到胸襟开阔起来,心怀大度起来
河床的容量增加起来,这样才容纳得下不同血脉的
岷江、嘉陵江、汉江、湘江、赣江
乌江、沅江……大大小小七千条支流
一直走到内心坚强起来,百毒不侵
任由重庆、武汉、南京这些大城市的消耗
以及沿途化工、钢铁等工业的浸染,也能面不改色
一直走到态度坚决起来,不让二滩电站、三峡电站
葛洲坝电站的堤坝拦住,更不让洞庭湖
鄱阳湖、巢湖、太湖……那一湾湾温柔之乡给留住
一条河流既有在横断山脉、巫山山脉,纵身峡谷的波涛澎湃
也有在川西高原、江汉平原,蜿蜒向晚的从容之态
一条河流流经十一个省份,把二千四百零一公里的直线
走成六千三百九十七公里的弯路,一条河流把弯路走到尽头
一个河流流域面积达一百八十万平方千米,在流淌中声名远扬
一条河流在上海汇入东海,一条河流在东海里物我两忘
观岷江
越往南走,它懂得越多
比如从成都南下三十公里,到了新津
它就会懂得南江芦苇的苍茫
金马河被拦腰斩断的痛楚
以及两岸村庄、植物的美丽
人们生活的幸福、困惑
岷江把沿途所遇到的通通咽下
把它们消化成胃里的泥沙
当泥沙开始咆哮、喧腾、翻滚
还有什么可以阻挡岷江前进的步伐
去而不返的悲凉?顾及?思念?
层出不穷的堤坝?水库?城市?
谁又可以告诉我:是生活的泥沙多
还是岷江的泥沙多
如此众多的泥沙
是否也可以用来沉淀一生漫长的时光
从成都到眉山,我永远是一个
岷江的旁观者,无法融入
它水纹上的秘密,涛声里的律动
无法走进它大气磅礴和绝美
有那么一刻
我觉得我更像是坐落在岷江之畔
的东坡湖,畏畏缩缩
想跟它走,却又伸手把它留
朱光明,生于一九九四年,四川万源人。巴山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班学员。个人作品先后在《诗刊》《星星》等纯文学期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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