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之晨

一个人，大塘倒一身塘水
一个人，荒草长一身荒草
土地从不衰败，族谱里藏着
一颗颗种子，石版的文字发一身芽
墨色又大又鲜艳，像美人痣
比碑石更硬，更重
压弯了翻开它的那人的腰
他想直起身子，三叩首后
他一个人，被日头送回到水草丰茂的低处


梅雨季

中午遇到雷电，他请出清供的族谱
绵长的山的倒影，鸡、鱼、肉
在云层下面显出开花的面目
他们活着的时候，无须面对死神
他们的根，有黄土深埋的名份
看不见故河，在五公里处河水学会
拐弯，避开祖宗牌位，继续在破败的宗庙里扯筏拽船，上下各色人等
一个人寂静的源头
伏击桃花，啊，他一个人要背水一战

八哥

只有八哥是精怪变的。
在村口的树上有一块树荫，
系着红头绳的鸡腿，粗瓷大碗中
一味练习富裕和礼仪
模仿和学舌，只有八哥在喝过雄黄酒后
被乌云剪掉舌尖，就会说人话。
他输掉自已的白天和黑夜
他把自己递给门神，他说
不信那鸟人语，让艾和菖蒲等到
端午未回家的人，就把门前的灰尘扫干净
让沉默锁紧沉默，灯火对着灯火摇晃。
更深夜静，八哥时常飞回到树上
把树荫抖成月光。
他看见那个不说话人的影子
挣扎在篱笆前，好像更专注地听着
谷林寺后山的磬声

杨塘是圆的

杨塘的白天一定是某一处的黑天，
杨塘的黑天一定是某一处的白天，
杨塘升月亮，某一处一定降鬼火，杨塘
月亮落了，某一处一定还原在天上。
杨塘不是平的，是圆的，不是一面镜子，是凹凸镜，是哈哈镜，照着小兔子拉长的脸。
他不该偷看女人下塘洗澡，月亮一丝不挂，
树影子一丝不挂，水鬼一丝不挂，小兔子最后也一丝不挂，小兔子被人拖出镜子，镜子碎了。碎成好多块，湿淋淋的。

牛绳

牛绳上挂着雷群，牵着珠串，扯动着青草的死亡气息。
牛绳穿过杨塘之水。
牛绳系在槐树上，一颗心波澜不止。
牛绳上月明星稀，牛绳勒瘦了炊烟。
牛绳喘着炽热的粗气，牛绳断了，扔在
透明生锈的水波上。
没有人解救淹淹一息的牛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