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椽的山里人
路漫漫
在打工这个词在山村还没有冒出来的时候
山里的庄稼汉曾用贩椽当副业维持生计
一
贩一趟椽着实要准备一整天
将精饲料填满骡子的土槽
钉铁掌的锤子在骡子蹄子上敲得山响
用作拌过的胡麻草将鞍子垫得结结实实
新做的布鞋试了一次又一次
兜里的人民币数了又数
二
傍晚，夕阳疲惫得打呵欠时
他们吃饱喝足
给骡子披上鞍子搭上绑椽的架子
将干粮袋挂在马鞍前
手里捏一根结实的鞭杆
扶住牲口的结实的脖子
翻身跃于鞍架上
一声口哨
伙伴同时出发
就像经历一次远征
绕过街市绕过公路
穿过沉睡的村庄
缠着山里的羊肠小道
穿越深深的峡谷
淌过冰凉的溪流
骡子的铁掌踩碎了山野梦境
手中的鞭杆唬得野狼白流涎水
三
半夜时分就到了目的地——
林区的村庄
村里那边的男人准备着加工好的期望
女人在村边放哨
狗不守秘密
只是一个劲地吼叫
交易在秘密中进行
星星眨巴着眼睛
为他们守着秘密
简单的交易结束
一切希望被牢牢地绑在架子上
几百斤的货被几个汉子架在了鞍子上
鞭杆在骡子的屁股上一敲
骡子的铁掌踩得路上石头直冒火星
鞍子架子和椽同时奏起吱吱呜呜小夜曲
载重的骡子不需要鞭杆提速
蹄子上嗖嗖地生出风来
铆足劲往家里奔着
提着鞭杆的人风风火火的在后面追赶
在难行处还要扶一把给骡子助力
互相的招呼声在山野里回荡
惊得夜猫子发出瘆人叫声
四
在公鸡叫醒黎明的时分
他们的女人都烧好了热水准备好了饭
倚在在门口焦急等待
在几声犬吠声中
他们互相帮着卸下了
骡子的身上的大山
骡子身上如水淋过一般
鼻子里似风箱在不住抽动
等安顿好牲口
才把满身乏气放在罐罐茶里慢慢煮
五
他们总要昼伏夜出
经过一整天的歇息修整
等人和牲口都缓上了乏气
又赶着落山的太阳和归巢的鸟儿
让骡子载着沉甸甸的希望启程
手里提着一根鞭杆
嗓子眼里提着一颗心
爬山梁穿山林越河沟
赶往销售的川道地区的村庄——
那些不长椽的地方也需要修房
交易也必须在黎明前完成
等椽顺利出手了
钱揣到怀里了
心里的一块石头还悬在半空
就找一块隐蔽的地方给骡子吃料
自己啃几口干粮
接着派一两个走到市面上
给孩子们买几个雪白的馒头
然后一屁股坐在骡子身上
绕开镇子
走进了山道
摸摸兜里的钱
山歌就吼彻山野
惊得云雀半空打颤
六
假如这趟不顺当
被林场的人逮住了
就只剩光溜溜的骡子——
椽、鞍子和架子全被没收
他们兜里空空心里空空
还欠下了孩子的两个雪白的馒头
唯有两只眼睛里蓄满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