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太阳一出来
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里
每一个农民工都是一只蚂蚁
他们在机器旁，在工地
在这一天，吹过风，痛苦
或者一个意外的结局
不管来自何方
他们都学会了防备和沉默
不管来自何方
他们都学会了共同的语言
只要他们站在了一起
或是在工作前
在一支烟红火的光亮中
他们就相互称对方为兄弟

这是一群质朴，耐劳的蚂蚁
这是一群背井离乡，大山里的蚂蚁
渴望着离开大山，又渴望着回去
在大山的绝望中发呆的时候
又恐惧于工厂的痛苦的回忆
这些蚂蚁在祖国的大地上
在矛盾的没有希望的生命里
消磨了一代人的青春岁月
劳作着自己苦难和疾病
无尽的荒凉和悲喜

一只蚂蚁打了一辈子光棍
也干了一辈子工地
老实了一辈子的人生
微笑着常人永远无法解开的迷
他中午喝了点酒，说累了
要躺躺，如同一片树叶躺在泥土上
静静地躺着就永远地睡了去

一只蚂蚁还在厂里干活
巨大的风扇迎面吹着她
吹起了她的皱纹和疲倦
吹起她的白发藏在黑发里
大热的天，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
回到家儿子出去玩没有回去
一家人找啊找啊，找到了河边的人群
唯一的儿子才刚刚被捞起

一只蚂蚁把老婆带出了山里
大裙子代替了从前的老布衣
花花的世界，花花的人，花花的言语
在这混乱的人群中，欲望的天地
这想象的希望究竟是太美了
本想着两人打工更能挣钱
钱没挣到老婆就先没了踪迹

一只蚂蚁到屋后的山坡捡羊屎
儿子媳妇出去了，孙子交给了她
祖孙三人在半山上度着日子
一年到头望着茫茫的山
茫茫的寂寞和半截泥土的自己
一支拐棍把说不出来的生活
都写在了山路的尘埃里
突然老瓦房的房顶冒出了黑烟
是哥哥和弟弟放火点燃了屋子
那燃烧着火焰燃烧着他们
燃烧着的是哭不出来的声音
落不出来的泪滴

老的蚂蚁从高楼上摔下了
新的蚂蚁又站上了屋顶
过年后，她们成群结队的
挤着一列又一列的火车
那移动的火车移动的是不能移动的身体
他们紧挨着，站着，坐着，歪靠着……
在肮脏的，恶臭的，闷罐一样的
不能够用语言所描述的火车里
过着难民般的煎熬的日子
春天来了，他们回来了
他们说要给你一座城市
如果这个社会需要留下脚步
他们的的脚步是最微小的那一个
如果这个社会需要牺牲
他们是最勇敢的那一群

我要赞美你们，祖国的蚂蚁
被现实踩在脚下的蚂蚁
你们痛哭，你们堕落……在水深火热中
绝望而又穷开心的蚂蚁
你们的血液中还流淌着祖辈的颠沛流离
流淌着他们的屈辱，他们的默默无闻
他们忍受一切苦难的沉重的心

但是让我们不能够忘记的
却是在遥远的山的那边
一些太老的或太小的孤独的蚂蚁
一些断了手和断了脚被遗弃的蚂蚁
一些生时没能回到故乡
死后又跌跌绊绊地寻路而归的
断了头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