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悬崖上的墨兰，翘首以盼，立在山头的月
月总是在那座山顶上，在哪尖尖的如佛塔的山顶上
我的前面有一片漆黑的森林，森林的两端延伸出一条阴暗的小径
小径的一头在悬崖下，一头消失在那座山脚下，像条漆黑的蛇
我住的地方，危险、阴暗
壁下碎石琳琳，壁上错石横亘
星星不曾掉落，明月不曾来临
这里无人问津

我的根下是一个幽暗的山谷
如同无名的深渊，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看不到，摸不着，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我在这峭壁，祈盼明月
我在这山谷，呼唤清风
我需要一阵风，一阵来自夜晚的清风
拂开夜云，拨动星尘，为我捎来明月
我需要明月，清风为我牵引
来这里，到我这里，峭壁上，阴暗的一角
我没有脚、没有手，因为我是一株墨兰
我有的，是修长挺拔的叶、粗乱的根
我用叶沐浴太阳的光，我用根品饮人间的雨露
但我用什么我追赶，追赶我那皎洁的明月

我是一株墨兰，一株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墨兰
我被固定在这悬崖上，翘首以盼，远山上的明月
我的根系被压在硬石下，我的花苞结成在黑暗里
我的眼下是万丈深渊，我的前方是茫茫树海
我需要一阵风，一阵朗朗的清风
拂过山间，奔上星空，在天上涌动，在云中翻滚
将星尘聚成一条路，让明月奔赴而来
我长在这峭壁上，我不敢，也不被允许向前
等待、期盼都变成了渴望
我吆伶着叹息，无奈的沮丧
为什么我不能像狮子一样奔跑，不能像老鹰一样飞翔
出生地是我的牢笼，是锁紧我的金箍
我被困在这里，被困窘于这峭壁
我拿什么去追赶我的明月
一颗心，渴望的心，经受百般折磨仍渴望明月的心

我需要一阵风，想要一阵风，一阵来自夜晚的清风
我渴望它承载着我的日夜所思，为我带来我的明月
我摇晃我的躯体，抖动修长的叶，我在吸引风的注意
不够，我的力量不够，引不来风
我呼唤悬崖上的朋友，向它们发出求助
我们摇晃着躯体，抖动枝叶
“忽～”，一个声音从谷中响起
“忽～忽～”，声音越来越近
伴随着一阵清香，一股风迎面而来
是墨兰花的香味，我的花——开了
风带着我的期盼，载着我的渴望，向明月奔去
一路上，它披荆斩棘，拨散夜云，聚集星尘
一条蜿蜒的路渐现于苍穹

远方山脚下的小径开始浮现真身，是一条银亮的白蛇
树海亮了，波涛起伏
白蛇向崖边徐徐游来
眼前的景色渐露，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我看清了悬崖的面貌，我看到了另一株墨兰的轮廓
它离我有点儿远，在悬崖的平地上
渐渐地，光有点刺眼
一轮皎白的明月浩然出现在我面前，它在我的头顶上
是那轮总立在佛塔上的月吗？是那轮我渴望的明月吗？
我看向那座山，一股凉意又袭
有只手抚过我的花朵，露珠滴落悬崖
那轮总在远方山顶上的明月，不见了
它在这，在我的头顶上
它来了，到我这里来了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悬崖，照亮了峭壁
壁上的错石闪烁着宝珠的光芒，壁下的迷雾被驱散
眼下的深渊不见了
风声“忽忽”的响，由远方传来
我摇摆我的身体，送去墨兰的清香
我看向另一株墨兰，她亦开花了
湿漉的空气隐匿着另一缕花香
（我浑然不知，崖下——一朵昙花悄然开放）
明月，一轮洁白的明月，如今在我头顶的夜空中
清风，一股清流的风，来自远方，如今在远方

清晨来临，朝阳在东头的山缓缓升起，像拉萨小孩火红的脸蛋
天端的云像是被佛光浸染，金光闪闪
明月隐藏在云里，像是消弭
清风在远方，无声无息
大地散发出寒意，凉得我轻轻颤抖
露水从我的花朵流入叶间，变成一滴滴珍珠伏在我的叶上
被打搅到的露珠，在我的叶间跳荡，滴落悬崖
我似乎瞧见，崖下有株花腐烂
云里雾里，似有非有
悬崖间云雾弥漫，缭绕缠环
白蛇露出头，森林穿纱衣
崖上青鸟成双飞，花间蝴蝶破茧出
石中青草冒新意，树上蝉鸣新骤停
溪水无形有声出，谷间残影有鹿鸣
藤绕枯树有生力，枝冒新芽有春衣
远山浅露头，青青绿意，浅浅而已

我是一株墨兰，生长在悬崖上的墨兰
我心追明月，却根锁悬崖
我曾远远遥望，远山明月
渴望、祈求、挣扎
有幸，清风知我意，夜半送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