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地日行九万里，我本在天上，与神明一起。
——题记




你站在五点钟


婴儿小嘴边一滴嫩乳的五点钟
母亲打开灶火的五点钟

大别山系松开汤汤淮河水的五点钟
淮河水松开空旷船夫号子的五点钟

犁子发现爷爷驾驾声的五点钟
稻田搜索父亲舀水巴斗的五点钟

那黑鬃毛的寅虎归山的五点钟
白皮肤的卯兔出门牧草的五点钟

噢，公鸡喊醒桃红的五点钟
天空与大地不由自主接吻的五点钟

大臣向皇帝奏本的五点钟
毛笔铅笔钢笔蘸水笔发给键盘Email
标题永远是，第一抹天光的五点钟

蜗牛爬行远方，最终命之为
吉凶祸福。而现在

你站在船头，五点钟
以一滴热泪占卜新一声鸟鸣的，五点钟
2020/04/28



以光为马

赤橙黄绿青蓝紫和你，古老的八骏马
——题记


鸽哨吹彻，万亩梨花
一片片雪
高悬于第四纪的足印

这洁白的盐巴——大河晒出新的一日！
姑娘摩登的太阳镜
闯入两岸洁白的羊群

骨缝里忧郁的黑木耳
仓颉替你一一尝过
此刻，你是天空
滴落的，白昼的，味道

星星草走在阳光宽阔的额上，以光为马
赤、橙、黄、绿、青、蓝、紫，和你
开在洁白的词根里

不如说你跨上了八骏马中，任意的一匹
不如说你跨上了你自己
不如说辽远的命运打了个响鼻

不如通体芬芳的你
摩挲着“在”、“我”、“我们”

不如你说——

最前，或最后
都是派往春天的一匹
2020/04/12



鸟鸣涧


一只画眉，是玲珑的，小的，有限的
万千柳条，是低垂的，谦逊的，有限的

一只画眉斜挂在柳条上，是向上鸣叫的
大的，大到光聚合又四处传播

一个人，是单薄的，孤立的，有限的
——钟声（天空之音）落地的一小段

钟甩手走了，并不带你玩
你黯然而失色

一条溪涧，是静的，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有限的。翻过的几重山比梦，还寂静

一个人沿溪涧漫步，是彼此依靠的
潺潺的，无限的。无限到漫无目的

一个人沿溪涧漫步
一只画眉斜挂在柳条上，看我

因此——
无限，虚度一个有限的周末

水藻、野鸭、云朵、风、花、草树
不相及的，及物的，轻
2020/04/25



小兽


多年是多少年？
夜雨给的测量，晦暗而芳香。

比如，多年以后，他一边面对窗外
淅沥的雨水；一边呼吸尾随而至的夜色。

比如，夜色带来小兽和您，芬芳的信息。

比如，信息打开遍野的蔷薇，
栅栏、泥路、溪流、和云朵
凡它能翻越的，均沾——鲜亮的，清香。

清香裹着一头小兽。
立夏了，小兽无法描述焦渴，
它找寻自我的
决绝，把您的泪和它的泪
分开。

从此啊，小院门口总有一汪干净的
湖，陪您，提心吊胆的，眺望……

眺望，沙沙
夜雨，沙沙
淋湿千呼万唤的乳名。

乳名，是终将驯服的，小兽。
它藏在多年以后的夜雨里
喊您——
妈～妈～
2020/05/09



缓坡


风吹过它
雨淋过它

翻过雪
日头暴烈
野花出汗

这细腻的黄土
抠深谁的脚印

淮河来过，携带雷电的教诲
说书的男人种上涩李树
小脚的女人埯花生、西瓜、五个女儿

他们等待芝麻开门

淮河水一遍遍冲刷
缓坡孤苦，伶仃

女儿们嫁人
女儿的孩子们远走
小城，大城

芝麻开门的时候
缓坡上。一座坟，两片月光
2020/05/01



你多久没躺过草地


清风省略多少细节
晚霞也不旧事重提

听也无妨——五月决堤，石头把大江叩击
看也无妨——花自飘零水自流

总会有墨绿的叶子，上岸
摇着墨绿的鸟息
总会有青草铺展湛蓝的星床

“主人，来了哈，到我的中心来”
它便备好蝴蝶
和虫鸣

摘取你

如摘取
口袋里所有的狼狈，荣耀，和意义
如摘取，新生于时令的蜜桃
2020/05/16



中午记


树林在抖它的叶子
梭草在扬它的花穗

白蝶亲切它的空气
以细细的胡须，小小的翼

你若老了
定像那失偶的喜鹊
树杈打盹，忘记悲伤

我喜欢你是清凉的
两片叶子漂绿阳光
清凉沁入你年轻的身体

我喜欢你是清凉的
我已知五月的你，我怕我后悔

来不及说我喜欢——
十二月的雪预染你的身体
2020/05/23



巡天记


今夜。在旷野
我新制了一叶叫地球的小舟
带上我的
两条狗，一个叫太阳
一个叫月亮。它俩
一个属狼
一个属兔
一个坐船头
一个坐船尾。我们以360度
大转体方式
（你可以叫它轮回），在“空”中
冲浪。浪花飞溅。飞的近的
叫银河系，飞的远的
随意叫它什么都成。这些时间的
碎片，构成“我”
蓝色的疆域——宇者，宙也！
拍桨。逐它。我突然被
某一个点
锚住。像系上了安全带
像我的两条狗忠实于我
——挣脱是无限的虚妄！
航行。经过有限的
轨道，譬如一截芬芳，一截
葱翠，一截落叶，一截冰雪
我都叫它们果实——
我的狗喜欢，吠声如此真实
2020/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