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笔记

乔书彦

▲ 武昌城的秋晨

地平线上有团火，混沌中隐藏锋芒。秋风擦红苹果，成熟被时间激活。武昌城依旧燃着明如秋水的眼眸。阳光是一张拖网，城内城外，都在网里。调色盘更加多彩。秋风铺开，在宣纸上烙下丰富绮丽的线条。菜市场是永不迷航的舰队。

旧居恬静。黄瓜和毛豆被凉拌，茄子做成饼，煨好的汤，滋味绵长，难以尽述，啤酒调出好心情。青年在总结经验。一粒种子挤进肥沃的泥土，静享绿意盎然的清晨。橡子在吟唱。奇迹在鸟翅扇动之间。城市的阳台，爪痕新鲜。

鸟群被绿色怀抱，翅膀打磨内心，穿过越来越开阔的秋天，向上攀登到城市的最高处。苹果触摸我的嘴唇，薄雾无拘无束在江面飘荡，渡轮亮出兴奋的针尖。蛇山越来越近，抵达越来越清晰。

从任何角度看，行走都是可体验的真实。树皮粗糙而正在孕育的嫩芽深藏在它的纹理中。鲜果始于花朵。准备早餐的人埋头于菜谱，精心打理一道道美食，葱段被切好，面团在发酵，汤锅已经沸腾。毫无疑问，投入室内的光线柔和。

掌握生存技艺的群鸟啼鸣在阳光里。

亲爱的人啊，爱情的果子累累垂挂。

公园里逐渐增多的游客操着南北各地的口音，从一处风景进入另一处风景。我想着刚上市的水果，想着新炒制的来自三峡的茶叶，想着果园里一只小兔飞快地钻进泥土。游客在凉亭里小憩，喝水、吃面包，他们是风景里的风景。撞击内心的石头在融化。雕刻的大理石是武昌城的根基，是秋风向上的台阶。

推开窗户的那双手，对于力道的把握，恰到好处。精心研读菜谱，轻声念出喜欢的句子，在高潮处没有过多停留，他又翻开下一页，开始另一道美食的研究。有种力量，推动前进的脚步。

找到自己的道路实属不易。

炖羊肉的青年终生都在学艺。面饼筋道，足以佐餐。他等待被菊花破解，被秋风临摹，被阳光滋润。

暖心的秋晨，炭火被羊肉感染。

▲ 晨风打开了花朵

晨光先于城市把亮闪闪的小铲子送给泥土，挖掘藏于其中的煤。研究果核的副教授准备发芽，他认出自己的内心，血液的激流漂荡春天的风景。擦亮云朵的那阵风，闪耀着金光的流水。

风景是写给未来的贺词。

我蹲下来，面对一朵紫罗兰，铲子的力量，赋予诗行强烈的想象力。隐居者平静的生活被一块三明治打破，放下竹笛，顺着城市光滑的脊背抚摸下去，诠释生存的意义。骚动的市声是武昌城的韵律。

晨风，是一块纯净的水晶。

越过篱笆的小猫攀上高枝，舞台的灯光，笑声如丝绸，感受从未体验过的惊奇：点燃春天的火，讲述日渐美好的未来！我似乎看到秋天的果实，砸进地基里的铁，倔强着最初的诺言。

绽放，被三月的心思抚慰。飞过巡司河的鸟群歇在银杏树上，在移动或停顿之间，有一片辽阔的美，铸造永无止境的路程。直视春天迷人的脸庞，锁不住的烤栗子香，在城市底部变得坚实。蝶，自花丛探出翅膀，美丽的喘息，既为世界，也为自己。我吃下了浇上符号学汤汁的面包。

步入星空，花朵行走的声音柔和。

果核被绿叶和花朵掏空。

敲钟者在蛇山高处的楼宇，善于把自己装扮成石头，声音清越古朴。钟声如花瓣，片片如雪，融进躁动的内心，凝成枝头的甘露。春风呵护低处纤弱的蕾。水云无声处，临街店铺，冲击着眼球。

城的情调，炽烈起来。

▲ 城乡结合部的秋

生活在底部，自底下瞥见的事物有别于云端。他说：温饱之后，更叫人心动的是金色拖鞋发出的啪嗒声。尊重平凡，并鼓励勇敢。在咖啡馆，阔气的首饰店老板买单结账时，点了一盒法国点心。

花朵被涂上多重油彩。

他停下来，再次打量俗世，如云的身影搅动底部的灰尘。破晓前，搭上了去闹市的公交车。是的，我想要的就是通达爱的花朵。那朵花，拥有坚强的躯干，是美好的金属制品。爱的花朵穿着蓝色工装。

他说：豆浆油条足以果腹。

城乡结合部迈着传统的步伐，融进了时代的合唱，野菊花蓬勃热情。田野的本色，极度丰满。亲情被珍藏多年。对未来的期盼在秋风里疯长，并渗入足迹。清洗胳膊、双脚、脸面，秋阳温暖，果实被酝酿成美酒，醉了细碎的小心思。

新沏的茶蒸腾着现实的温度。

陈年旧事像逗号，打磨文章的魂。

彼此交换一袋阿尔卑斯奶糖和一根刚砍下的甘蔗。生意人转入轻柔的现代音乐。小溪的源头由甜蜜素汇集而成。梁子湖接纳了小溪，我被鱼虾感动。情节正常，故事的发展没有偏离轨道，走过来的教授说：组织一个乐队吧，宠一宠我们的江夏。

沿着小溪边的车辙，写不完的乡愁诗篇，被小提琴演绎，浑厚的歌喉提升了城乡结合部存在的美感。高校精确地填补了缺憾。抚摸着花瓣，把回忆当作礼物，送给明天。秋风的足迹诚实。

越过梁子湖，我看到一抹朝霞，悬挂于远树，一时间，有许多鸟缠绕、盘旋于湖边的校园。城乡结合部，发生改变的城中村是一个浑圆的意境，而逐渐逼近的城市的繁嚣，只是为了完善斑鸠呢喃的情话。思绪飘逸，又见朝霞顺着溪流，从疏枝淡叶间斜仄而出。感情的颜色火红。

他说：看！那伺机跃上云端的行舟。

城乡结合部强调着爱与接近。

▲ 武昌城接住了秋风

葡萄披着新袍，甜度在提升。

秋天的声音落在巡司河，豆荚上泛起的水珠触摸堤岸的样子就像在触摸阳光。菊展达到高潮，所有路径敞开。

容我喝口茶水，再说明来意。蝴蝶落在紫菊的花瓣上，最强烈的对比，抓住城市的视野。我需要那朵凝聚了时光雨露的花儿，清除体内的燥热。他说：雷克雅未克的光有着极强的穿透力。我说：巡司河两岸，星星力透纸背。

武昌城绽放在一朵花里。

武泰闸断线的风筝惊吓了云朵，也惊吓了鸟群，翅膀没有偏航，鸣叫击打树木，甜蜜的重负，使这里形成了一个炫酷的商圈，拓展了时代的意义。古筝融化了距离。顺从秋风的指引，掏出体内的果实，在可触及的范围内，交换快乐。

以言语维持自己过于单薄的形象。执行力在任何时候都过硬。贪婪不能被满足，最终碎裂成退化的泥塑。菊花唤醒了巡司河中的水草，我始终相信终极的优雅并非幻想。鱼群、朝阳、草木、游客、骑手，使得老城的梦境鲜活。

武昌城接住了秋风，苹果和葡萄托举起舞台。随风而来的蜜蜂，鼓动起来的是宽宏大量和勇气。窗户把阳光让进来，剁好的南瓜被分成两份，一份送给补栽绿植的工人，一份炖好后被送进暮色，等待下班归来的自己享用。

巡司河勾勒武昌城的粗犷，迂回百转，波浪折叠故事，卵石闪烁刚劲的预言。如果，我有渔舟和鱼鹰，我将会去寻找深埋的金块，定下此生的基调。河边的苹果成熟了，真情蕴聚后，沉淀到根部，唱出最彻底的民谣，赢得秋风的喝彩。

喧哗中扶起了涛声。老城被菊展推向炫酷的绽放。秋风一经展开，金黄而澄明的粮食便颗粒归仓。静下来，就会听到时间赶路的声音。灯笼擦亮夜空，在纱幔下闪耀。我将徒步靠近，摈弃一切花饰，直到确定武昌城高于涛声。

返回的脚步，豁开了腹地的情绪。

城，撞上秋风，被阳光擦亮。

▲ 晴川矶

穿过晨曦，晴川矶后面是龟山密林。

石椅跟布满青苔的岩石不同，疲惫的身体被接纳，江水是秋风中的玄学家，弹拨着丝弦，声音的穿透力具有正当性。更高的攀升必定是一种发现，被鸟鸣适当地引领，没有迷失在三岔路口，前方是玫瑰花丛。他说：朋友终于结婚了！

汉阳城的秋晨，玫瑰与涛声融合。

我看到艺术爱好者不再挑剔，他胃口极好，牛排和意大利面被真实地描绘，侍者捧着红酒，楼梯口摆放着木制的王冠。他说：不忠实的记忆是犯罪。他和新娘走过红毯，未来呈现曙色的红润。牛排八分熟，咖啡已冲好，乐队抵达野性的狂想，音乐在色彩里隐形。

苹果红透了。新娘站在门口，郁金香和薰衣草有着蜿蜒的色彩。燃烧的云，瑰丽神奇。被梦想揪住，对即将到达的目的地有着朴实的期待。时光抽响了彩虹桥高处的云朵，巨大的凝聚力使未来的梦境活泛起来。攀登龟山，布谷鸟一路鸣叫。

晴川矶是旅途的归宿。合唱开始了。篝火被点燃，从出生地走出来，我们找到了被玫瑰花围拢的爱。时至深秋，要清空内心，启动热望，温一碗银耳汤，就着红枣的气息，默待一棵竹笋拱出泥土。潮汐拍打老城。

彩云追赶阳光，疾走，挥汗成雨。

被征兆引导，踩着秋叶就像踩着棉花。沿着鹦鹉大道走下去，脚步声具有青铜的质地，密集成精灵的舞姿，融化在汉阳树的浓阴下。码头的霓虹激起我的向往。服务员给我端来一杯红茶。

我的到来真实、可靠，城市对我的回复及时、有效。梧桐树暴露出行踪，我震惊于季节的安排，抛出的鱼钩环绕着月湖的涛声，鱼群飞过鲜花，招揽众多惊喜的目光。我说：黎明的窗子里，一碗虾仁馄饨已端上桌。

他说：汉阳城是美味的鲜奶蛋糕。

晴川矶爆裂的色彩是彩虹的魔咒。

▲ 蝶的美好时光

此武昌已非彼时的武昌了，而中和门仍旧在楚王的幻觉里，增加海棠与桃花的言外之音。楚望台摆弄着王的愁绪，他过分固执，在通向金陵的路上，王的情绪难以抑制。一叶浮萍漂浮在巡司河的回忆里，旧梦捕捉远山的背影。

在花瓣上歇足的蝶，脚步在草尖上跳跃，这只野狐，在时间中奔跑，猛烈地吮吸星光的灿烂。各种味道交织和碰撞，迷恋星光就像迷恋爱情一样灼热。一道挤压沙滩的波浪，是雷霆的温柔。城的厚度不必翻译成白话文，阅读者自然能从字里行间悟出真意。蝶自顾自地飞翔。

城的魅力是历史积淀的厚度。

饱吸精华的蝶，它的晶莹让月光含羞，让雪花低头，它的谦虚使它未来的飞翔更加自由。玫瑰色的宿命，此起彼伏的花的气息滑落在蝶翅下，星光的马车无力装载纠缠不清的因果。城，被风景精心描绘。快感被抒情温润。黑白老电影被展播，某人不惜变卖不动产，也要与人抢夺那套花裙子。观众一脸天真。

在春色里一睡千年，蝶将自己植入岁月的厚土，任四季的风连绵起伏，触摸那枚在内心溜达的玫瑰花瓣。我们对待武昌城的态度如石头，凿刻的声音时缓时急，未来的糖果像金子。此生无悔安家于此，层层石阶输送城的温度。

海棠是随耳语变化的蝶的幻影。清露瞬间化为彩虹。蝶，细微的翅膀声闪着光泽。春风里迷途知返。城，骨骼厚实。走路的浮云毫无紧迫感。我歇在海棠花下，深藏了尖度却敞开了胸怀，花朵舒展和暖的色调。沉睡被蝶唤醒。

黎明融进白昼，蝶翅被风鼓起。

一枝兰花悄然抵达仰望中的高地，一寸一寸抬高攀登的回音。飞翔啊飞翔，蝶变成了一只蛹，承受无限的耐心。飞翔被包裹，命中注定的流淌来来往往、循环往复。蝶找到了返回的方式。武昌城像醉酒巫师的魔法，精致、绚烂。舞蹈的蝶足够聪明。春风是铺开的红毯。

逐日之心，埋下绿色种子。

萌生的彩蛋，是奇幻的蘑菇。

▲ 春燕飞入旧时堂屋

银杏树使劲张开臂膀。一片旧时光洒落树阴。从我站立的位置望过去，春风在寻找埋没于巡司河中的珍贵宝石。八铺街在望山门外，伏在牛背上，踏实地向前移动。遮阳伞下聚餐，故事推进平稳有序，心血付出后的获利，值得赞美。

武泰闸出现的时候，巡司河巧妙地在新桥街拐了一个弯，完成了纪念碑的雕刻。叼着香烟的清洁工，没有把回忆当作礼物，他面朝下游，保持好心态。武昌城注定在今晚，得到爱抚的经验。

春燕顺着春草回到旧时堂屋，在门窗上方，春燕保持高贵的眺望。彩云包住鲶鱼套的头，追赶时间的大树，放大了果实的呈现。换下西装的工程师一溜小跑钻进地铁施工的隧道，鞋上沾着新泥，内心一片蔚蓝。变幻不定的风，吹开层叠的花瓣，纷纷扬扬。我屏住呼吸，等待翩然而至的蝶，精心挑选心仪的花朵，沿着八铺街返回武泰闸，继承了金盏菊的静谧。

蛇山之南，距离巡司河最近的地铁站，拉开了城市向南连绵跌宕的画卷。浮躁被听从于行动指南。秩序决定成败。没有上锁的柜子里放着泡菜坛子，被浸染的光阴，透着烟火味儿。生活在铺陈，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从一颗明亮的种子开始的。除掉杂草，给城市腾出更大的空间，卷在方言里，满怀希望，绽放成一朵朵凌霄花。行走，承载老城的重量；归来，种下幻想的奇迹。

蛇山正襟危坐。黄鹤楼此刻辉煌。

渐入佳境的喧哗，直达河之彼岸。

疾驰而来的工商业是一列不断加速的列车，春风画轴里的意象保持朝上的姿态，满载全部美德，投入爱的臂弯。银杏果从四面八方把树围拢。

春燕飞进蛇山，成为敲击的鼓槌。

鼓声槐花般在黄鹤楼下飞扬。

▲ 春风穿过纱帽山

列车卸下客人后继续行驶。

放下包袱，在站前广场张望，我愣怔了好久，不敢迈步，生怕在繁华处出错。城市，是一幅流淌的彩画，我相信能够融进愉悦的风景。前方，是光的流淌，是音乐的回环，是必要的呈现。

目光被柔韧的树枝带进灌木深处，一枚果子在引诱一只雀儿。有人站在起点，未来行星轨道般清晰流畅。他追赶白天鹅，直到薄云笼盖郊野。磨拭一面铜镜，强化梦的红润。足足有半个时辰，鼓着双目，等待隐身的神使。轿车停在我面前，友人热情依旧，他不再是那年趿着拖鞋、甩着鼻涕的小男孩。他的生意：关于莲蓬、鲜花和蘑菇的大面积栽培，让他改善了生活。

槐树绿叶繁茂，成串的槐花是美食，友人将它们拌上面粉，蒸熟后，洒淋上蒜泥、香醋，端上餐桌，还是儿时的味道。倒进杯中的是按照传统配方酿制的美酒，低度数的液体漫过我，生命中那一点咸涩，相比于眼前翻涌的酒花，算不了什么。

咖啡的泡沫侵扰了思绪。

早前的荒滩如今已是果园，苹果树、樱桃树、香梨树、葡萄藤连结成一片肥大的绿叶。镶嵌的绿宝石，土地的结晶。我钻进阳光，沉入白昼的忙碌。种子拱出土壤，发出拥挤的摩擦声。云隙中漏下一只鸽子，洁白的雪山压住小城的灯光。

披着彩云的鸽子是一个幻影。

喧闹中，抬头往四下里瞧，很难向别人解释我所看见的彩虹，如压在内心的石头，不易变形。潮水涌来，春风穿过长廊，我索性坐上直达闹市的电车，随它宏大的奔驰而雀跃。

关于成熟的大茴香，净手后采摘是必要的。我好奇于彩虹，以及它所承载的事实。列车在午夜抵达。

仅此而已。

（“头条诗人”总第316期，内容选自《散文诗》202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