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
他在砍柴,黄昏的光线在脚下跳跃
像金色的鲤鱼游动在水草边
斧头举起,木屑纷飞
时间一瓣一瓣飘落地上
乡村小道在砍伐声中清澈起来
汗珠裹挟着岁月风尘在眉宇凝结
这是一个维持多年的姿势
伴随着时好时坏的类风湿性关节炎
他今年82岁,无儿无女,孤独一身
在满天星辰即将降临之前
他一直在砍伐,从未停止
直至自己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空洞的声音从地壳反弹回来
坚硬地让人耳膜发疼
他早早地耳聋了,听不到外面世界的嘈杂
在一片无声的虚空中,砍伐,砍伐······
他面容清瘦、头发斑白、精神抖擞
仿佛武侠小说中骨骼精奇的高手
他在砍伐,默默回应着命运拙劣的安排
劈开的木头散发出大自然的清香
他82岁了,一辈子不打针不吃药不做梦
每周仍然能到县城一趟
在僻静的小旅馆里
花50块钱换来片刻的温存。
一个五保户之死
他死了
在生命之门关闭前
曾经有过挣扎
咳在地上的血
掉落在地上的药品
他死了
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殡仪馆拉走了他
邻居们烧掉他的衣物
青烟中一个人被轻轻抹去
那天,他到村委找我
浑身酒气
悬坐在二楼的栏杆上
晃着耕种了一辈子的泥腿
他接过我的烟,说:
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有个28岁的姑娘
我一个电话
她就会开着车来接我
我摸了摸额头,说:
老侯,年纪大了
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说不定那天喝多了
就这样“过去”了
这句话在空中停留了3秒钟
现在,他死了
群山沉默
飞鸟越过树林
没有异常的天象
生活仍在继续。
苦难
鳏居老人在房间里
低着头,剥着越冬的荸荠
眼睛里有永不消融的雪花
他的一生就像一件
缀满补丁的衣裳
沉寂在夜里,宁静而悲伤
迷惘的脸庞让我的眼神无处可逃
他的妻子被同村的流氓
奸杀在田埂上,大女儿
跟着一个外乡人跑了
小儿子7岁那年溺死在池塘里
他眼角湿润:“30年了,这苦难的日子啊”
夏天已过,农人收割庄稼
稻谷被砍下的头颅
堆砌得到处都是
这时我看了看天,天空的阴影
像拴在狗身上的链条
我完成了恰到好处的记录
耸耸肩走进命运的深处。
牛丢了
大清早
一位老农过来跟我说
他的牛不见了
体形粗壮,身高170CM
反刍的哺乳类动物
在一片旷野中不见了
而牵牛的绳索还留在他的手上
他声音低沉,眼神茫然
好像无法皈依的苦难
找不到隐蔽的入口
我在思索
是哪一片风景拒绝了牛
还是牛拒绝了哪一片风景?
“牛会回去的,天气阴冷
牛必须回到它的家”
我的声音单调,甚至有点疲惫
周围是一片沉默
越冬的忍冬藤消失在巷陌深处
锡安山上的羔羊
也曾经隐藏在灌木丛中
林间空地里,留下泥泞的脚印
神的隐喻成了唯一的线索。
告别
是时候告别
这恶劣的天气和
面影模糊的青春
油菜花高擎金黄色的光芒
触碰着神圣的额头
雉鸡啄食着仅存的谷粒
时而飞越农户漂泊的屋顶
这一场仪式
安排得天衣无缝
枝条传来清脆的断裂声
贫瘠的生活无路可逃
雨水、蚂蚁和葡萄藤
让村庄安静
我知道你已苏醒
带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和虚伪的表白
劳动者在田野里蠕动
向大地索取他们的
稻谷、学费和医疗单
我的告别苍白无力
浓雾封锁村庄
我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
有一次,生命离万丈悬崖
只有半个车轮的距离
我甚至无法阻止它的滑落
像无法阻止一只纸鹞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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