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梦诗（北京） 诗八首

之一 《唯其青绿》

当他年的山水只是山水
滴落人间的笔墨，已然提携了所有春天
大宋江山朽逾千年
画里山水却灵动至今

茶要煮，墨待泼
赭石需费时舂捣研磨
一生的腹稿
迅疾泼泻，去汪洋恣肆
去精致地勾皴擦点染

思量，天地无声昼夜茫然
居心似沟渠，立身如草芥
江山如画也只能哑然感叹
极目远眺，翘首仰望

观千山万壑争雄毓秀
江河交错烟波浩淼
这浊心拙眼怎能识得
胸揽乾坤的奥妙

查巉岩飞泉瓦房茅舍
苍松修竹绿柳红花
是凡身俗命不可读懂
意涵阴阳的玄机

循渔村野渡水榭长桥
僧道隐士驿站酒坊
皆自人间来去悲欣奈何
画中，希孟并未留名

不敢触笔，落下的字轻佻浮躁
怕惊扰了天上那朵云彩

之二 《西游，后记》

甲：
孤旅玄奘，西行取经
天远路遥，凶险叵测
只身独步，世人关切

那个背影，是唐朝和尚的
凡夫俗子不见，直至
吴承恩作嫁衣裳

庙里长明灯
照亮神佛相

乙：
孙悟空，或许是
佛祖另一个幻象

心猿化石，石猴未出
阿南迦叶，相视一笑

须臾天光
婆娑荏苒，人间已千年

丙：
何来妖魔鬼怪
一面真相，一面心相

难道悟空不是
不是也是，是也不是

排解杂念，释化结节
心无旁骛，立地成佛
是为西游

丁：
东土大唐，西天梵境
十万八千里
一个筋斗云

戊：
依然的日月
昼夜交替，岁月轮回

取经而归，昭告天下
普信众望，仰而兀立

己：
一百章回
砌着八十一难
宝塔一座

字字如步履
吴老挑灯
玄奘不眠

庚：
原本无相
写了就写了

书生笔墨，宇宙星斗
内外乾坤，因果轮回

不可说不可说
一说就是错


之三 《糖炒栗子》

腊月三十
如同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粒粒饱满又香甜
数步之遥，散发着
诱人的棕色油光
独一无二的卖相

于是，发现自己站在街对面
招牌，热气腾腾的炒锅
嗅觉灵敏尚未衰老
横穿马路
听见循环播放的叫卖

那喇叭多余
既或没有车辆疾驰
行色匆匆的路人
经营糖炒栗子的干货店
也是不可或缺的营生


之四 《故乡，或许就是夜的彼岸》

绝非偶然，那个背影
注定将故乡置于身后
转身刹那，时空两隔
已束手无策的寸寸光阴
渐行渐远

起初的远方沦为寄居
故乡便成了在水一方
模糊不清又坎坷迷离
流离辗转失眠噤声
故乡啊，永难治愈的隐痛

执拗的奔向一座城
然后有来无回
坚硬的铁冰冷的血

所谓众生，各自忙碌的粒粒尘埃
长太息！长太息以掩涕兮
夜，以色
熊熊燃烧

所谓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谁故意暴露的真相
车站码头街头巷尾
有这座城低亢的声线
根本不用以此来辨识方向

背井离乡人模狗样
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无论如何，早非当初
背负一个亲密无间却
异常陌生的自己

等那场酝酿许久的雨吧
伫立窗前，不及默念
低眉含羞的《夜雨寄北》
与同游弋在雨中的第一支伞
一起浮现，又迅即消失

夜色渐浓，无雨
久未见星辰，周遭一幕
伸手出去，向夜的深渊
一片汪洋，永猜不透的弥天大谎

也好，酩酊大醉时
就会把北京当做巴中
此时此刻，蘸着夜色
安静的用手机写诗
如此纪念，但愿不是罪过

之五 《隐匿菩提的夜色》

不谙菩提，必在此处
具了色相，却是幻听幻觉
如这夜，不黑也非沉寂
如这夜，最旷达的茫然
等最彻底的凡俗书写

感恩这隅斗室
无眠孤灯，赐我冷醒
大概是这丛林的一偈
虚妄的虚妄，不可名状的状

坠落
一尊面容姣好的乐极生悲
千里之外，只是书上一粒函数
恢复知觉的我等
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之六 《风是燃烧的》

没有刻度，只有这夜了
无极在此，我却惘然
提醒自己，俗不可耐
凡人，活着

听许巍的歌，静静燃烧
喜欢那掬蓝色的火焰
汪洋，或者荒漠
很逼真，一一呈现眼前

驿路，次第盛开
空谷幽兰一般的蓝
和一枚孤独又可耻的灵魂若即若离
顺着逐渐干枯的泪腺
滑落，看不清的
不止岁月


之七 《冬天的蹉跎》

如约而至，节气
似飘渺的仙乐
如同高楼大厦只能耸立
立交桥和高速公路成全
车水马龙。所谓艺术
隐藏在瞳孔深处

就在此时，雪枯竭了
不再凛冽的风
如鲠在喉。冬天
其实是一个很遥远的季节

三十年前，那些棱角分明的
素描的风景，没有山水
剩一壶烈酒，荒芜的桌案
寂寞的冰冷

哪怕只有豆然的一烛
将这干裂的冬天点着
并未熊熊燃烧
城还是城
远方，依然是远方


之八 《搁浅在下午的流年》

隐隐生疼的这个下午
一定是浓缩到极致的岁月
水滴石穿的力量
穿透所有的玻璃，残存的城墙
虚无缥缈的血肉
见证风霜雪雨的旗幡

堡垒，岛屿，以及可以隐匿的暗道
远离小说电影里的渲染
空气中，伤口缓慢愈合

蜷缩，龟缩着
看见平时的碌碌无为麻木不仁
现在恢复了所有知觉
听见安静，空旷

这个天干物燥的冬天也渐行渐远了
思念，成为即将风干的海绵里最后一滴水

疫情，依然此起彼伏
人心惶惶，危言耸听
一地被嚼剩的甘蔗渣

所有情景，风花雪月，亭台楼阁
皆是无恙山河
彼此表情淡漠，走马观花
天气，那年，这时，笑颜，背影
都是路过


作者: 张梦诗 曾用笔名：楚腾、楚之腾、林山，祖籍湖北孝感，出生于四川巴中。曾军队服役十余载，现居北京。散文、诗歌、小说、杂文等作品散见于《中华散文》、《散文天地》、《散文诗》、《法制日报》、《人民公安报》、《政治指导员》、《军事历史》等刊物，及榕树下（及之后的榕书）、天涯、且听风吟、红袖添香、全军政工网、全国公安文联、首都公安文联等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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