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给母亲洗脚
水温稍高点，要微烫
多年来，我们如寒气，遍布母亲体内每一寸土地
不断向她索取温暖
并带来不尽暗伤
多少盆热水，也难以驱散她的关节炎、风湿病
各种劳疾和损伤痛

母亲的双脚浸在水中
又被我轻轻托起
皮肤，脚趾，骨节
这些皴裂和变形，让我迷恋
时光的风从窗台走来，温柔中带着隐疼
我跪下来，把这些一一抱进怀里
如同五月的麦野抱紧大地


2、萱草

带母亲散步
我拥着她，给她指认萱草
像黄花菜吧，陌边、陇上皆能生长
母亲平静，恬淡如水

这低矮的植物，一生带着草木的气息
忘记风雨和雪霜敲打的痛
花蕊引渡出肺腑里的香，叶子引渡出肺腑里的暖
引渡五月的阳光空气充满慈祥
我告诉母亲
陌边、陇上，她们如一盏盏小灯，照亮野陌蒺途
被每一位儿女认作母亲


3、拥抱

母亲为人母后，和更多的事物面对
风刀、霜剑、世俗、琐繁和女人的清规
母亲成了战士，身披铠甲，无所不能
如今，她拥抱着白发、疾病、伤痛和全身变形的骨关节
倚着沙发昏昏欲睡
我走近，轻拉起母亲
弯腰、伸臂，曲臂，用轻柔的动作环住春天
风中生出更多暖，有十万蝴蝶在花蕊里扇动着翅膀
时光微微颤抖着，穿过我
母亲矮我半头
我惊奇于母亲单薄的身躯依然能支撑着我
分不清是我拥抱着她
还是她让我的站立，更有力量


4、读诗给母亲

写诗给母亲，并读给她听
一旁的她昏昏欲睡
母亲这一生，熟通三字经、弟子规和女红
风雨四季里，耕作采收、早出晚归，亲近日月星辰
能和麦子、菽豆、棉花、锄头、耕具朝夕相伴
听得懂它们的语言，善于和花草交流
举手投足，都带着泥土的芳香和自信

但母亲却说
她听不懂我读的什么
是啊！这粒粒文字
没有雨水洗刷、季风削剥、霜雪磨砺
也少了朝露日晞、土地泽润、烟火滋味
它们沉闷、枯燥、乏味，在高高的云端
披着美丽外衣，终没足够活力和朝气
终不能如满野清香的草木稼穑
能理解母亲并走进她的心里

2020.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