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期诗歌写作里的世相冷暖碎片

李云

在这组十六首诗歌里，弥漫着三种气息，即疫情后人们对生命的珍惜真实感悟，以及对死亡的敬畏和抗争，其二是世相中人的精神何去何从，以及记忆之冷暖与忘却之感伤，其三对一切幽微的生命个体在厄运中挣扎的叹喟。这些可能是这十六首诗的三种主题形态的呈现。

这场疫情会给每位诗人带来触及生命和灵魂深处的诗篇，随着疫情的全球扩散和我国抑制向好，诗人们已开始把笔墨向更深更广的精神向度和领域开拓，《白玉兰》写到“一片寒风中的白玉兰花瓣那样/颤抖在疼痛中的祖国”，并对“白大褂那么白”的医护人员进行颂扬和礼赞，《在车上》诗人已经用一个“拿着一束花”女孩在“摇晃的车厢”以美好的象征出现的形象，《喜鹊》中的喜鹊是背着“一座音乐厅”和“一座午后的花园”的鸟在飞翔，还有《不止是泪水》真实的表达一个在封闭小区行走的人，听到“一声油炸食物声响，就要流出眼泪”，让我们切实感受到对平安日常生活的强烈渴望。还有《红草莓》的“三句话”，其实“三句话”在诗中并没有说出，但已让我感受到生活在正常日子里幸福与美好，是的，诗是该要给人们以暖意的东西。

这十六首诗里出现的众多人的命运和面孔（拿花女孩，回乡的人，失去土地的、开凯迪拉克的男人和卖鲜肉包的女人，流浪的人，听鸟叫的人，献给小镇一吨位煤火的人，被电到的人等等），他们纷纷从语词中生动的闪进闪出，并告诉和演绎着这多元且冷暖自知的人生，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这业已不重要。在《世相》里，“时间才是最大的未知数/它试探出生命和友情的‘强度’”，故此，就有了《明日》里要为“失去土地的阿三兄弟”送去“好使的犁耙”；就有了要为在小镇刮起西北草原风时“献给小镇一吨位的煤火”，就有了“我祈求每天都能听见鸟声/人类所有房子在一阵阵鸟声中睁开眼睛”；就有了这些善良而大爱的行动和愿景，就有了悲欣交集的人生，《留言：生死贴》才会归纳为“无论我寿命多长/身体的一部分早已死去/活着的一部分在敬畏死”以及“无论我寿命长短/身体的一小部分由不得谁来主宰/接住风雨雷电的无尽试探/温柔地，活”，“温柔地，活”是人们共同希望的。诗人们在沉思与缅怀，在纪念与记录，在倾述与盼望，这就是我们此时当下真实世相状态和面孔，这就是我们活着无奈与无常，以及希望与寄盼所在。

关于《红草莓》，整个诗中春天、草莓暗示一种生命力的涌动与勃发。诗人用了“铃铛”“宝石”“红灯笼”等生动形象的词语形容草莓，意象精准、美好，令人充满想象。值得一提是，诗人用词讲究精准、有内涵，如“铃铛在枝头甩动”“暖湿的香气”“微酸与鲜甜”。

诗人写诗是在田间的四月，应对诗中的苔丝说的五月。暗示五月对作者“此生中最重要的人，正辗转归来”的重要性。“我能想见微酸与鲜甜的交集 越过三万里山水的团聚”，这句暗喻一个生命从青涩到成熟的漫长过程。

至于诗人关于草莓，到底想说哪三句话，没有明说，只能靠读者根据自己的生命经验去合理想象，这样造成的悬念，让此诗有了很大的空间。

此诗有宽阔、自然的语感，内在节奏感强，又极富画面感。情感浓烈，又行文内敛，有很大的张力。

其写植物，又跳开对具象的外部简单缕析，去写人与生命和爱。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实之间，虚实有度，辗转腾挪，游刃有余，起承转合，一气呵成，又韵味悠长。实在是当下书写植物诗的难得的优秀之作。

韩文戈的《喜鹊》虽然只有短短的九行，但内涵深厚，他笔下的喜鹊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它是伴随着诗人一生的精神之喻体，此诗语言有张力，表达精准，象征意义深远，我喜欢他这些诗句，喜鹊到来对于绝望的人“一定背着一座音乐厅，灯火通明”，当我渴望沉寂、安静时，喜鹊就会“给我背来一座午后的花园”。如果诗仅写到这个层面还不能算是好诗，韩文戈在诗中最后结穴处写下“当我累了，厌倦了/它便驮我飞进黑夜，那里有一座明亮的音乐厅/一座安息的花园”。使整诗得到生命终极意义的哲学升华和提示。

沙克长期坚持先锋写作，这首诗他有所洄流，他让语词变得平实易懂，不在“绝对现实”里攻城拔寨，而是直面对着生死，用手术刀般冷刃剖开生死之真相，他说“我的一小部分不会死/爱思考问题/有良知，会劳动/从身体里移到别的命中”，其诗写出了肉体之消亡和精神之永恒的规律和实质与真谛。

让我改动《世相》里的一句诗来作为评说的结尾，施施然说：“一些人如果不在此时散去，那必然/在其他时候散去”，我想说：“一些事，如果不在世相中涣散去/那必定/在世相之外留存”，或者用曼德尔施塔姆的诗句来结束这个短评：“把所有大事情抛开抛远/逃出悲伤的深处”和“但我爱我这不幸的土地/因为我没见过任何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