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和母亲
安葬在我家的老茔地里
两堆蒿草繁茂的黄土下
压着两本我再也翻不动的书页

我听说，在我出生的第二天
父亲突患脑梗
号没送命，却落下终身残疾
我还听说，在我弟弟出生的第二天
母亲也被＂坏风＂扫得勾腰驼背
虽大难不死，却跟从前判若两人

我不知道，在我不记事的那些日子
父母是怎样把我从婴儿抚养成童年
当有一天，我看着父亲歪歪扭扭地背着粪箕拾粪
我倔犟地夺下他手里的小锄学着勾粪时
父亲笑了。笑得哪样灿烂：＂乖乖，你也懂得勾粪换工分喽＂

春天，母亲背着背箕去田埂边刨巴根烧锅
天中一背子，天晚一背子
背箕的把儿扣在她的脊背上
草秸就落满她的衣领口
母亲把晒干的草，歪歪扭扭地堆在我家歪歪扭扭的破草屋边
母亲刨草时碰到荠菜也挖，小蒜也挖
有时还摘几把已经开花的油菜叶
回家搅一锅菜糊糊
我们一顿能吃几碗

父亲和母亲时常背着人流泪
口口声声埋怨自己残废
担心以后不能把我和弟弟娶上媳妇

到了九十年代，我和弟弟长大
用汗水扒掉草屋，盖上瓦房
这时父亲和母亲年岁已高
二老笑着说：＂真没想到，以后死了能在瓦房里停丧

记得父亲去世时是一九九二年春天
出殡那天下了一场大雪
庄上人都说我父亲命太苦
活着像小草被风雨摧残
死了像枯蒿被白雪掩埋

我母亲比我父亲多活十个年头
这时农村种地已实现机械化
母亲去世时正值硕果累累的秋天
出殡那天场上堆着黄灿灿的稻谷

母亲在世时虽不认识水泥路和柏油路
可走上了沙石路也比父亲在世时走的泥土路要强的多
要是二老能活到今天
不但能享受到不敢想象的小康生活
还能得个百岁老人的美誉
而二老一生中这些最大的遗憾
正是我心中永远填不齐的空缺

2021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