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正月宅居纪事（组诗）
吴殿彬

过大年（小标题）

一群小老鼠把着磨棍
拉着日子推着年
黑天鹅突然飞抵武汉
漫天乌云向神州弥漫

爆竹拗不住自己的脾气
在夜空里遁入曾经的蔚蓝
城市静谧 乡村屏住呼吸
寂静的山不语水也不言

新桃符红灯笼依然仰着笑脸
中华民族过了五千多个年
悄悄的春节低头沉思
这个年的脚步怎么古今无伴

街衢寂寞着“宅”的墙垣
电波跟着导航 敲门拜年
问候语同是鼠年吉祥
当然，黑天鹅带来的阴霾
跟着小老鼠乱蹿——
初一、初二、初三……

那天黄昏（小标题）

黄昏的时光从“宅”里出来
与天边的夕阳接壤
马致远拎着天静沙远远地走
夕阳沿着山脊的边缘徜徉
小令里掉出一个个词语
转换成山坡的绿树与村庄
两棵大树刻满古老的皱纹
红的瓦映着小桥的脸庞

小路蜿蜒着跑进村里
叫出红袖带的棉衣体温枪
马致远早就躲在秋光里
幻化成鼠年的春光在水波上
村庄和大楼遥致问候
空气不动树叶也不摇晃

一辆汽车蹑手蹑脚踽踽独行
生怕惊醒远去的夕阳
远方有个人影站立
仿佛在给山上的小屋站岗
弯曲的炊烟出卖了农家的秘密
几只大鹅的叫声似乎很响
定睛寻找那个声源
万物静静站立
跟夕阳西下的画面一模一样

窗台上的春花开了
山岗雪满 小屋红瓦白墙……

大武汉（小标题）

楚天原本就很辽阔 
芳草凄凄 青川历历
高铁转一圈就是九百公里
80个巴黎 14个首尔 5个伦敦
12个新加坡 11个纽约 4个东京
六个数都可以等于——
8569.15平方公里
人口1400万，其中户籍人口908万
武汉长江大桥8座 
74座公园 全国最大的城中湖汤逊湖
大到啥样，水域面积47.6平方公里
第二大城中湖是东湖，33.9平方公里
一个顶杭州西湖6个大
站在钱上面的 是长江大桥
两毛钱上，有大桥的英姿
很早很早了 早在新中国之初

黑天鹅按它的习惯访问武汉
正月十天 武汉长出了两座顶天的山
雷神山发威 火神山照亮天际
大武汉第一次集聚大中国的牵念

14亿颗心与爱的呵护
溶入大武汉血与肉的锤炼
黑天鹅的凶恶将化成一枚邮戳
盖上这代人的生命驿站
或壮烈或隐藏或眺望或念想……
人世间 从此有了大武汉的钢板


封村标语旁（小标题）

一条被风摇晃的标语 红得醒目
也因为写得简单明了
站在手拿小红旗的棉袄身边
便活成了小村的喉舌
即使它不说话，人们也敬它
小村人赋予它无限的爱和希望

一辆不大也不小的汽车
站在这道红标语的外面
茄子、黄瓜、西红柿、花菜
泥窖里跑出的大白菜、青萝卜
从寂静的街头匆匆地走到车上

虽然村小 虽然物薄 虽然微不足道……
虽然小村的蔬菜不会写诗
天空的云托着包括娃娃都知道的
那种会说话的眼神
从窗户真诚的送向遥远的
全中国最牵念的那个城市

无论白天黑夜 太阳月亮
即使寒风舞着雪花漫天皆白
封村的标语依然鲜红
为村庄站岗 向武汉张望
一分为二 也合二为一
用同一种忠诚胶合两旁

长焦镜头（小标题）

很久不用它了 长焦
广角视野开阔容纳广阔
长焦拉近远处的事物 显大
可以分辩出花的脉络

很久不用它了 长焦
广角精彩的世界很酷 很诱人
贪婪遇到广角可以想象

很久不用它了 长焦
终于有一天 这个正月里
因为黑天鹅降临武汉
便在室内看窗外的山
长焦说，我可以帮忙
帮忙总是好的

窗外的风光细腻起来
人高大了 故事清而又晰
一只小狗撒娇
在主人怀里狰狞地汪汪
男子戴着一次性口罩
他的无知 不配合雪的紧张

注定是一场变化
长焦忠诚于他的职责
把一个广角宏大的场景
解剖成一个个细胞游动
光滑的粗糙起来
如果再近一点
花儿虚化成红与黄
山 不肯低头 不变旧姿

读时代（小标题）

从传统的纸质到传统的纸质
我的生活一直与字与纸相关
但这个正月 时代的脉搏 开始
正常地在我视野里跳动
把眼帘用微信支起来
刊物与报纸 我的两个所爱
曾经让我绞尽脑汁
如今不再青睐我的心血

我希望读时代的骨骼
却见在江河的波上泛着泡沫
呼啸着撞击赤壁 似乎像火
要烧掉江水的汹涌
这让我有些膛目结舌
眼目不够用 思维的雷达旋转

天真加幼稚的天线依旧
热情地打招呼 热忱地提示
回报是怨恨 苦毒与死亡
死亡的备忘录上写着
李白或者更多的名字

猴子在山崖上读李白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万重山的头上是云漫漫
万丛山的脚上是江水滔滔
尔曹身与名俱裂
不废江河万古流

山色春绿秋黄
亘古不变

诗被挂起来（小标题）

没想到却见到这奇景
把一首首诗挂起来
用鞭子抽 抽够了
再用棒子打

似乎有血
却没有血
可我明明看见
不光有鞭出的血
还有暗中的喋血
那是诗的心
哭出来的血 医治
无知和愚昧的药

无知和愚昧合成一个
嗜血的兽 更胖更壮更猖獗
它们骄傲地蟹行
欣赏着那挂起来的诗行

被挂起来的诗行
一行行 一首首
滴血 血染着广袤的大地
成了——诗说

停一停（小标题）

我读书的时候跟不读书的时候
都有一个通病 走着想着停下
停下想着走着 一时不得闲
忙的白天与黑夜互生互奔

武汉疫情无形禁锢了我的脚
可我一直没闲着 甚至更忙
坐地日行八万里 巡天遥看一千河
我没有伟人的胸怀宽广
却想成为一只雄鹰凌空巡逻

一个声音在喊
停一停 你要飞向武汉吗
停一停 看看你的行囊
停一停 请你在下列词中筛选
把你平日里喜欢的词语带上

争取、享受、彰显、拥有、骄傲
给予、服务、隐藏、放弃、谦卑
平常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词儿
两两相对地走在我眼前 拖着
一长串利益加世俗的目光
选择这个便失去那个
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子曰

停一停，啊，停一停
停一停让我再想想

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武汉正燃着连天的战火
一抬头 战火熊熊在眼前烧过
“争取”那一列瞬间消逝
另一队变成了一个新的我

我甘愿化成了一只小小的口罩
最好是一只电动的小小的白口罩
一秒不停
直飞武汉

我的爱人，早安（小标题）

——为另一个我执笔（小标题附题）

武汉也有薄雾抚摸窗户么
咱这儿小城正在晨光中睁眼
儿子昨夜里揪我耳朵的小手
可爱地伸在自己的枕边

我的爱人 早安

那天 电视上走过一群白衣天使
猛然间，儿子跳起来
高声喊，妈妈，抱抱我
我是盼盼

当年 你大红的医学博士证书
在咱小城里令人钦羡
爱尔兰风笛伴着我们爱情的脚步
在山花中走过甜甜的浪漫
天天夜里儿子听我讲故事
女娲补天让他瞪圆了大眼

女娲的手也爆皮吗
女娲的鼻子也长水泡吗
女娲晚上也不睡觉吗
女娲补天吃不吃饭
爸爸，你说妈妈怎么补天……

我的爱人，早安！

昨天晚上，儿子拍着自己的小枕头
忽然兴奋地凑到我的耳边
爸爸，我知道妈妈怎么补天了——
今天我在电视上看见她了
她穿着花衣裳，在天上飞啊飞
飞着飞着变成了一片星星，守在南天门上
妖魔鬼怪再也不敢上天……

春风杨柳万千条
六亿神州尽舜尧

我的爱人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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