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的蝴蝶
——写给母亲的诗
王显威

1、红高粱 

它是高粱家族的一种
茎秆粗壮，高挺飘逸
它产量不高
爸妈种它，只为了做几把扫帚
或用作盖棚的铺垫
 
现在有些秸秆还在哪里
被妈妈截成一节一节
更多的则被喜欢烧柴火的妈妈
送入炉灶，先她一步
进入头顶的天堂
 
这个春天来得时候
妈妈走了
安葬在红高粱曾经生长的地方
不知到了秋天
它是否还会站在哪里
并被人一遍一遍叫着
那个我们熟悉的名字

2、距离
 
那天我走进快捷酒店
就接到你突发脑溢血的消息
天津到平遥的距离很远
天津到平遥的距离很近
 
那天你安详地躺在炕上
我不得不忍住欲出的眼泪
那一刻我们距离很近
却已是天堂与尘世的距离
 
今天我坐在烦扰的尘世
楼下的焚歌绵延而来
我知道这歌会抵达天堂
让我的思念没有距离
 
3、杏花开了
 
妈妈，就在我的楼下
只有一树，却是满满的洁白
我知道梅花、桃花也开了
我是从朋友圈看到的
妈妈，你没有朋友圈
那个老年手机只有接听功能
你不关心桃杏，家乡也不种桃杏
你只关心高粱玉米等粮食作物
关心小葱白菜等蔬菜作物
你甚至剥夺了父亲的采摘权利
你亲手管理的茄子长得很大
西红柿很红，辣椒很多
这是最后一个秋天，妈妈
我不关心收获
我只知道杏花很白
在你离去不久，梅花开了
桃花也开了

4、念想
 
人们说她在大哭
想她婆婆了
她是我家的邻居
人们说她是疯子
她像母亲一样省吃俭用
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大学
她像母亲生前一样
逢人带笑，招呼热情
她说你写得好
她说的是祭母文
当我跪在母亲灵前
就听有人说
她在哭
在嚎啕大哭

5、蝴蝶
 
那是大风初息的时刻，妈妈
我们刚完成跪拜仪式
就见一只蝴蝶，白色的
在您坟头盘旋
 
那是回归宅院的时刻，妈妈
我们刚脱下白色的孝服
就见一只蝴蝶，白色的
在庭院里穿行
 
那是百无聊赖的时刻，妈妈
我正走在门前的路上
就见一只蝴蝶，白色的
在旁边的地里徘徊
 
妈妈，那天是清明
也是“五七”
也许蝴蝶就是您的信使
传递着您在天国的消息

6、遗嘱
 
见惯了您那张愁苦的脸
那一脸的阳光让我震惊
那是您为自己准备的遗像
也许还是最后的遗嘱
您要我们笑着生活
 
这样的遗嘱还有很多
您摸过的器物都会说话
我必须拒绝更多的物语
犹如在那最后的时光
您只选择寡语或沉默
 
现在您的照片就挂在墙上
俯视着生前熟悉的屋子
在家时我喜欢静静坐着
像那个从小懂事的孩子
默默地歌咏母爱的光芒

7、黎明
 
开始像母亲一样习惯早醒
麻雀起得比我还早
它们叽喳着，急促而沉闷
似乎这一刻，是它们的世界
 
偶有其它鸟雀加入
以一种新的腔调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它的唱词宛转而清脆
 
布谷一定会到场
在更多人醒来的时辰
它不停地叫着“姑姑”
孤独而苍凉
 
有时还会加个“懂”字
那一刻，我在思念母亲

8、导航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我驱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平常应该左拐的路口
导航却提示着向右行驶
导航其实并没有失灵
有错的是我多年的习惯
它不知母亲走了
而我还在原路行驶

9、背影
 
那一瞬我看见您开门
看见您进门，妈妈
当我跑过去的时候
门扣依然搭着，您却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背影
就一闪而过
 
这个梦很短，妈妈
您开门的动作很轻
那一刻我很惆怅
如同小时候玩累了您不在家
长大后回家时您不在家
梦醒时鸟雀都在叫着
叫着我不忍提起的两个字
人生

10、母亲的感言
 
母亲在日，总觉得人生还长
那滴答作响的钟表走得很慢
母亲走后，才知去日无多
似乎每场酒都是赚的
花掉的每一笔钱都是挣的
每一场风雨都是命定的
每一次疼痛都是该来的
“若干年后，没有什么是你的”
八十岁的母亲像个思想家
留下了节俭一生的感言

11、唱歌的鸟
 
我知道它叫布谷，又叫杜宇
一只可以把血啼出来的鸟
母亲走后，它就一直唱着
从凌晨到白天
 
一只骄傲的鸟，只唱一首歌
歌词为“咕咕……咕咕……”
偶尔后缀个“咚”字，足以
穿心而来，而心柔软如水

12、秋风是月亮的另一个儿子
 
傍晚还阴云密布
午夜已是天蓝云白
没有什么可以遮蔽月亮的光芒
在八月，中元临近的日子
秋风是月亮的另一个儿子
它早早来到尘世，洒水扫地
它只有一个使命
让孕育的一切美好地展现
而更多的儿女仰望着天空
在中元夜，点亮心灯
吟唱着母亲熟悉的歌谣

13、桥头
 
当我离开桥头的时候，不少人
还在画圈，摆供，焚香，烧纸
让更多的烟火向天空升腾
他们面南而蹲，念念有词
更多的人站在后边静静地等待
 
桥是老桥，上面的大街贯通南北
下面是铁路，走向东西
在中元日这个夜晚
一群离乡的游子，将这里
作为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火是通往天堂的孔道
歌是母亲一样的唠叨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天空的白云如花如画
尘世的泪水在默默地流淌

14、中秋
 
当一场接一场的雨落下来的时候
中秋就到了。红红的枣儿
有的在枝头，有的在地上
传递着收获与腐烂的气息
照例回归乡村，踏着村道的泥泞
走过空旷的街道
照例小聚一场，只是圆圆的月饼
已在午间缺席
照例回到小城，在八月十五这个夜晚
不再上供，不再赏月
 
没有母亲的中秋只是秋天
没有归人，只有行客
走在秋天的路上

15、乳名
 
只有她这么叫着
小时候叫
长大了叫
高兴时叫
苦闷时叫
临走时还这么叫着
留下最后的担忧
 
她是母亲
我一直叫妈
我这么叫着
她的皱纹多了
她的白发多了
我这么叫着
送她走进故乡的田野
 
那时是早春，小草刚刚萌芽
我知道会有玉桃黍（玉米）
在那块土地上成长和收获
还有更多的小草，打碗花，甜苣，苦苣，灰条
在那块土地上生息
我只叫它们的小名
犹如母亲只叫我的乳名

16、老宅
 
雨没落得时候，老宅是热闹的
这是妈妈走后少有的喧哗
不知多少麻雀来到院里
急促地说道着家长里短
喜鹊似乎是第一次现身
如果我不仰望枝头
只能听到她儿女在老槐上吱呀
那只布谷不知身处何处
她一直不停地唱着
唱着刻骨铭心的歌谣
面对母亲灿烂的笑容
我知道生活仍在继续
她走之后就一直这么笑着
看她的儿女们回到老宅

17、冬至
 
开始数九了，每个九都是圆满
在这浅薄的尘世
数过九九之后，该是春了
是否春就是所谓的圆满？
 
年快到了，又添一岁
曾是童少时真正的圆满
母亲走了，有谁还站在年关
捡起散落一地的期盼？
 
冬已至，春不远
阳光与雾霾同样盛大
如果有什么在冰面闪光
那，一定是思想

18、感恩节的蝴蝶
 
当一只斑斓的蝴蝶飞到窗前
在火红的福字上轻轻落下
那一刻我已陷入恍惚
到底是母亲，还是蝴蝶
或者是母亲化蝶而来
 
感恩节到了，天更冷了
野外的蝴蝶已经绝迹
记忆里有一只白色的蝴蝶
飞过坟头，飞过庭院
又飞向更为空旷的田野
 
那天是清明也是“五七”
与感恩节的天气一样寒冷
当又一只蝴蝶奇迹般降临
我想说感恩想说祝福，为您为我
也为这尘世忧郁的心灵

个人简介：王显威，男，1968年生，山西平遥人，现居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诗，2015年重温旧梦，以诗为酒，随性而歌。
通讯地址：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审计局
联系电话：13834826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