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老河
叫什么名字
似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
它确确实实
就淌在我的老宅屋后
碧水西流

就这么近的距离
却因为逃离
让我思念了它
几十年
我永远不会忘记
它孱弱地爬出源头
依赖其不屈的性格
汇集起千万条小溪
向着滋润万顷绿波的方向
没白没黑地涌动……

它的每一个漩涡
都是一个深沉的思索
多少个干枯的季节
作为潜流
从没有被沟壑困扰
更没有悲壮的沉落
从河床下渗透远方
荒芜、空旷、寂寞
更无曾阻断过
它的信念
所有的荒凉
最终
都因它的涛声
而泛起
迷人的绿色......

它，盛满我
童年的天真
青年的梦想
也盛满我
中年的悲喜
老年的忧伤
它是一条
维系我故土情感的
纽带
它是一条
穿越我灵魂深处的
心河
它朝夕滚动的
是我眸子里的泪珠
它日夜流淌的
是我思念双亲的泪水
它在那儿
已躺了多少年
我不知道
但我离开后，老河
留下躯壳，化作心流
伴随我的乡愁西去
迎接它的
不仅是“蜀道寒云”
还有、还有“渭水秋风”

雁塔下的睡梦里
家乡的老河在流淌
我还光着屁股
踩着它的脊背戏水
钻在它怀里摸螃蟹，抓泥鳅
唉……老河
曾泛起老父亲满腔的愤慨
老河
曾盈满老母亲满眼的惆怅
那是雨季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洪
瞬间
冲走了在它旁边吃草的
我的那只
可爱的绵羊
卷走了我们一家人
唯一的银行
母亲的泪水
呜咽成一河悲怆
我望着远去的波浪
哭喊着我的绵羊
可知道
它那一身
绵密柔顺、漂白如洗
平滑似毯的毛发里
曾藏满了多少
人间的温顺与善良

多少年了
我时常想起
我的那只
被它吞噬的绵羊
但
却从未怨恨过它
不管它那时是怎样的放荡不羁
因为
恣意潇洒——那是它的风采
更何况它
一直浇灌着我的田园

我在它的怀抱里长大
我在它的滋润中成长
我永远忘不了它
清澈见底的白沙
我永远忘不了
它怀中那迎波摆动的
绿茵茵的水草
我永远记住了
它膝下那泛着鳞光
活蹦乱跳的鱼虾
我永远铭记着
那从它大片大片的芦苇荡里
随风传来的
哗啦哗啦的声响
以及夹杂其中的各种
清脆动听的鸟鸣
还有，夏夜河道里
青蛙王子们
那富有音乐节奏感的
奏鸣合唱
尤其，难以忘怀
我的绵羊
水边安闲地啃食水草的姿态与模样
而所有这些
如今
却再也看不到
听不到了

离开了它几十年
思念了它几十年
如今，我回来了
我终于又回到了那个
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那个用清新与洁净
让我脱俗的地方
我重新回到了它的身边
却遗憾
它已被归顺修整的
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我伸展双臂
抚摸着那堵亲切又陌生的沙坝
禁不住俯下身来
亲吻那条河
拥抱那片土
天真地、天真地试图感触我当年
留在那棵歪脖子柳上的
手的余温
留在那片沙滩上的
儿时玩耍的脚印
还有
水里的倒影
风雨中的笑声
以及
用草绳拉网
用扫帚捕蜻蜓的场景
试图找回夕阳下
父亲的背影
母亲的唤儿声……
然
我只能在记忆里还原
旧景原声
并清晰地辨认着它
却不知
它是否还认得当年的我
那个小时候
曾无数次踩着它的脊背
戏水的娃娃
那个小时候
曾无数次扎进它的怀里
抓泥鳅的顽童
那个小时候
曾在它裸露的沙滩上
好奇地捡拾各种贝壳的小男孩
那个小时候
曾无数次在它一个个草甸子上
踏青牧羊的
青葱少年

时光荏苒
但老河不老
千年不绝之水
汨汨地流着
从远方
一直流向未来
它承载过我童年的梦想
也涤荡过我心灵的雾霾
世道改变的
是它的模样
岁月留住的
是它不变的魂灵
它，将永远驻扎在我的心底
时时刻刻亲吻、滋润着我的面颊
无论我走多远
老河、老河它
都在我心里
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