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雨

夏季，宁静的午后
日头，一眨眼便躲到睫毛之外
有云很和气地漫过山顶
于头上泼一页水墨

透过阴凉的空气，我看见亲人
不慌不忙走向自己的茅舍
他们踩过的蒿草
很久很久没有抬起头来

我为它们惋惜的刹那
一滴雨，写在鼻梁上
使你不能接受地
坦率，真诚，沁入心脾
极漂亮的花朵。开在
枝头的鸟鸣，也
“扑哧”一声被雨打落

我想起远逝的歌声
山崖上那清泉
汩汩汩汩啼满山头
以水濯足，我遥远的梦幻
显得真实


腊月的乡土

稻子走了，红薯走了
旧太阳守着空寂的土地
溪水从远方走来
清瘦的手指拍拍岸边的石板
冬天的歌唱因此而冰硬

很多人从沉静的村庄中走出
望一望天气和方向，然后
越过熟悉和热爱的田埂
沉稳的步子，踏过苍白的野草
他们的手臂挽着花篮
覆盖在花篮上的脸帕，于寒风中
幸福地摇曳

三眼铳和铜喇叭也在这季节
变得繁忙和崇高
他们先是赞美婚姻，然后
呜咽死亡

乡土的腊月，如此漫长
他们不需要想山以外的世界
火塘的光辉给他们以温暖
他们勤苦的双手，锄头和镰
被允许闲置。他们的思想
腌在红薯酒里
一阵阵豪气，怂恿他们
回想一生中最温暖的女人


阳光下的孩子

城市的孩子。大孩子
和小孩子
披着阳光
在公园里奔跑
他们手里牵着风筝
风筝高高飞翔
风筝高过高楼
高过他们认识的高度
 
农人的孩子没有风筝
他们打完猪草
把竹篮放到源头
捧水洗脸，捡碎瓦片
打一串串弧线。在草地上
摔跤，唱民间歌谣
他们的歌声方音浓重
他们的歌声高高飞翔
高过树梢和山岗
高过山岗上的
红太阳


鸟

我从体形上断定
那绝不是村里的乌鸦

一只。两只。三只
我从山道上缓慢爬行的汽车内
一抬眼望见它们
依次飞过来。黑色的
翅膀扇动着
多么像山路上疾行的布鞋

黑色不一定是夜
黑色的鸟，不一定就是乌鸦
即使是乌鸦，也不一定
就意味着灾难。我这样

毫无意义地想着。汽车缓缓爬行
绕过又一个山头，很快
我看见：那些鸟
那些天空中
永远不知道倦怠的家伙
已经掠过几座山峰
在飞翔中消失

就像我消失在
正在走着的山路上


一只鸟在头顶飞翔

这一只鸟。叫不出名字
在清晨六点一刻，正是
大地苏醒的时刻
闯入我的视野

我散步。在一条林荫小路上
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
这时候我看见了它，这只
无名的精神抖擞的小鸟
它展翅飞翔。不知为何
在我头顶盘旋三圈，然后
向天空更高处飞去……

我想不起我们是否相识。童年时代
我作恶太多，伤害过的鸟
也太多

道路尽头，几棵老树横着
我没有理它们。我一门心思在想着
这只鸟。这是一只什么鸟呢？
乍暖还寒的春天
在我头顶高高飞翔


石头

石山上坐满石头
大地被它们鸟瞰

这些粗糙的家伙
高踞于村庄之上
一生一世
离水不远，离太阳更近

怎样走近？山与山
石头与石头
一条溪缓缓流淌

“用你们的脚趾阅读，
用意念敲碎，在月光下
倾听童谣。”

水滴石穿。很多年
我们习惯于低头爬山
低头看太阳压住
自己的影子
山上的风景总是被忽略
仰望，成了
跌落在树梢的风筝

超越峰巅！让我们的目光
掠过山峦，掠过
飞翔的翅膀……

石山上坐满石头
闪电回到梦中
石头开花，磕碎的月光
遍地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