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与牛》外六首
文/张亮

灰白色的牛犊像个温顺的孩子
亦步亦趋地跟着六十九岁的老爷
驮满柴禾的架子车富有温情
吱呀吱呀地回应着小牛哞哞的回候
拐弯上坡时，它还用稚嫩的肩头
使劲地扛扛车梆。这时的黎明
像二月的性情，咋暖还寒

老屋、土地、粮食、饲料和八头牛
是老爷在尘世生存的全部
割草、铡草、挑水、喂牛一件不能少
三十年，老爷与牛不离不弃
吃饭时，牛看着他
喂牛时，他看着牛
是孩子，更是老婆
是白昼与夜晚手拉手相依为命

如今，老爷还孤身生活在村子
这里没有显赫的响动
小黑狗在夜里守门
一只猫在白日散步。技杈上
三只麻雀依旧斗嘴。除了牛
老爷一辈子无牵无挂。那辆旧架子车
孤零零地停在偌大的院落
一点儿都不寂寞

《雪》

我喜欢雪
与生俱来的喜欢
喜欢她的曼妙她的浪漫
喜欢她一尘不染的梦想
长大后，我的想法变了
下雪了，那些艰辛的劳作者
会在谋生的路上一跌再跌
下雪了，那些坚守岗位的交警
寒气会无情地把他们变成路标
下雪了，国境线上保家卫国的战士
一不小心就会滑入意想不到的陷井
现在，又下雪了
我不敢过分的欢呼雀跃
任凭雪花在眼中飘呀飘
任凭雪花在心里落呀落
在雪花和尘世之间
我是只能站在中间的那一个
不偏一尺，不多一寸
          
 《杏花开》

忽如一夜风
土岭顶上闹
蜜蜂嗡嗡语
喜鹊叫喳喳
蚂蚁仰胡须
闭目清香来
兀自幽静开
庸人莫多情
青峰做粉丝
列阵当待卫
一朝天地春
树树杏花粉
绯徊不忍去
一头白雪生
         
《一高兴》
疫情以来
单位日夜值班
他数了一下
他的夜班最多
去问领导为什么
领导说：你看，天上的星星
只在夜晚才会发光
他一高兴，就包了
所有夜班

 《唠叨》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微信，一条连着一条
妈妈不厌其烦如数家珍
穿衣、吃饭、打扮，接人、待物丶安全
学习、工作、休息，领导、同事、关系
女儿挂断又接，接了再挂
最后发来短信
“我长大了，求您放过我吧”
千里外，妈妈泪水两行
         
《危机》

口罩
大如席
罩住了面
罩住了身
像密实的枝叶间
隐藏的羽翅
擦肩而过时
露出的两个眼球
蠢蠢欲动
      
《改》

请不要，不要把生命改成短暂的春天
请不要，不要把早晨改成度假的朝阳
请不要，不要把爱情改成冰冷的房产
请不要，不要把黑发改成飘雪的白头

总是这样任性，总是改来改去

把动物改成食物
把人类改成囚犯
把季节改成摆设
把口罩改成救命符

这世界似乎什么都在改

劳动改成了报酬
信仰改成了职业
远方改成了死地
健康改成了病毒

有一天，太阳也会改成月亮
睡眠会改成失眠
我会疲惫地来到阳台
把那些还没有熄灭的灯火
固执地改成条条通达的大道
并最后一一命名他们夲来的名字

月色下，我不知改成了谁？
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