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禾,1967年出生于河南农村。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写诗并发表作品,现供职于某大型期刊。著有诗集《飘雪的阳光》《大海不这么想》《鲜花宁静》《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和小说集《爱到尽头》等。曾获“华文青年诗人”“扬子江诗学奖”“刘章诗歌奖”“《芳草》汉语诗歌双年十佳”等。
为诗作证(六首)
谷 禾
尘世之歌
不要去捣毁枝头的鸟巢。不要攀爬上
树梢,拿走巢中的累卵和幼雏
不要向小孩子撒谎,许诺他明天
也不要熄灭眼睛里的光,把我永留在长夜里
不要夺下灰姑娘的水晶鞋,打碎
她的梦,用瓶子收集她眼角的苦涩泪水
不要羞辱向你伸手的乞丐
你选择了拒绝,不要喝叱他“滚开”
不要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把沉默
视同反抗,鼓掌当作习惯和荣耀
不要撂荒你的弹丸之地
要播撒野花和蜜蜂,为琴声招魂
不要在阳台上高声言语。要抬头
望一望头顶舞动的,绸缎似的银河
你有没有刹那间爱上过一个人?
那美妙的回忆从此留存在了你的记忆里
你有没有被掉落的苹果击中脑袋?
溅起的甜蜜,引你看到了梦中的苹果园
少年时你对世界的认知更多源于书本
异乡人指给你遥远的大海
——尘世的天真和经验在引领你
像雄鹿跃入繁密无际的蓝色树林
在暮晚
浸在流水里的云块被皴红后,
又渐渐褪去颜色,当我沿堤岸去远,
路边的毛白杨也在反向移动。
开花的原野在风中喧响,割草人的
背影消失在渐次升起的夜露里,
当我坐下来,通燕高速的震颤
也突然消失了,投射到我身体上的
毛杨木的影子愈加浓重——我用
青草的香气承受着它的重量
我的狗坐在我面前——它望着我
像一个安静的孩子,不许我转身离去
或隐入草丛,成为最小的一棵
如同新月从天边升起,光芒沿草叶漫流
鸟儿的鸣叫时隐时现,交织成
无形的丝网,阻止更多黑暗合拢过来
在天黑透之前,我还看见河水
在推开所有滋扰,流向未知的去处
电梯间及其他
电梯安装在大楼一层显眼的位置。
三部电梯交错上下,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与你错过不止一回。
也有时,三部电梯同时停在面前
我揿下唯一的按钮。
轿门开了,我们鱼贯而入,看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但不会见到独属于死者的那一张。
这儿的电梯只通向办公室和会议室,
乘客太多时,我选择步行走旁边的楼梯,
那儿有少数人在借楼梯练习飞行,
喉咙里咕噜着含混的鸟鸣。
另一个梦
高速公路忽然消失
大地复归为山野,峡谷、群峰
人烟稀落,榛莽横生
虎啸猿啼四起,从废弃的收费站
牵出瘦马、落日、西风
山神庙前落叶似刀
在山的那一边,白头的守墓人
望见断鸿声咽,更高处只余孤星残月了
而江水浩荡,浊浪在撕扯着天空
用铜钱占卜命运的巫师
迷失于叮当作响的圆形方孔
三千里生死茫茫,所遇皆断肠之人
大槐树下睡醒的汉子
只寻见几片黄叶,半孔蚁穴
思春少女香消玉殒,不归的探花郎
早忘了落难恩情
后半夜的月亮,省掉宫阙、鸡鸣,还照见过
草民、残卷、枯骨、荒冢
那时你还未生
高速公路上长满了榛莽、荒草、石头和洪水
为诗作证
“……诗是无用的。”这并非
时间的判词,而是无数嘈杂之一种。
青草的竖琴叮咚有声,瞎眼的
老母亲还站在村头,一遍遍地
喊走失的儿子的乳名。落日的余烬,
一点点收紧青灰屋瓦和敞开的原野。
睡在泥土下的孩子,从蒙昧中醒来,
抬头看见天边移动的,白莲花的月亮,
尸骨尚未变凉,青草已高过天空。
一切都是诗,山河草木作证。
不一样
1
有时候我想,烛光里写出的诗
和灯光下写出的诗
应该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血肉
骨骼,速度。如闪电劈开灰烬
我看见有人就着炉火写诗
有人凿壁偷光写诗
在月光下,风雪中,在焦枯的树叶上
写苦难之诗,在人群里写孤独之诗
在爱的怀抱里写死亡之诗
在漆黑里摸索着写不见天日的真理之诗
用屈辱的泪水。用膝盖和信仰
……也用头颅蘸着热血
2
他一生在地窖里写诗
用石头和盐,种植碳化的稻稷
这个疯子,泪眼被盗空了
还一遍遍幻想,分开道路尽头的红海
他也不是拯救者。不能用苟活
破解死亡的咒语
用残损的肉体,也不能搭建光明的梯子
……抓牢它吧。划过头顶的闪电
带给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炉膛燃烧烧红,呼吸灼烫。他从漆黑里
挥动铁锤:铁砧的独角兽,火花迸溅
把我的倒影钉牢在弯曲的苍穹。
(“头条诗人”总第296期,内容选自《山花》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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