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们回到一个叫西岗的地方(组诗)

给我缝被子的女孩

我不知道
我笨拙的舌头，是不是仍然匮乏到
只会用“谢谢”作为结束语
一根银针，携带着
一根长长的白线
把我的被面和被里缝合在一起
昨夜我分离了它们
黎明却又不知如何让它们相聚
陈旧的棉胎
让我羞愧
我寄存于心，而未张口说出来的话
让我羞愧。多少年后
我一再原谅
诸多的人和事。但我
不会原谅那一次自己的蠢笨
我装作读书，偶尔偷看银针闪动
直到她，把她的银针带走
空留下了一行行属于我的线


表白

一场铺天盖地的雪，下了两天
它几乎埋没了
人家的屋顶
和柴垛。当一列绿皮火车
消失在一片黑云般的松树林后面
我和你
成了这天地之间
唯一的角
这是我把信发出后的第三个傍晚
铁路旁的小径
已被雪遮掩
世界安静极了
只有你一个人说话
我像一个拘谨的小学生等着评语
我把你的话相加
又相减，直到你按下了确认键


大礼堂

我在台上，做过一次十分钟的发言
后来你告诉过我
你鼓掌时很轻，很短。你用余光
扫过其他人
你担心
被边上的同学看出破绽

我们曾一起排列在这舞台上面
演唱过青春的歌曲
只可惜，当时伴奏的同学
把架子鼓打得太响。我听不到
你的声音。我在队伍这头
你在队伍那头

我们在大礼堂看过唯一一次电影
在入场灯熄灭
之后，我焦急的心情
如同电影里的男主人公
你进入你的座位。在我的右侧
十一排，六座
我们清楚地记得。很幸运
我们赶在了大礼堂拆建之前


松树林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
竟然会生出
那么多虫子
毛茸茸的身子，软软的
在草上横行
让你感到害怕
可我们依然在松树林的
那条小路上漫步
（松林还好吗？
我们一同坐过的斜生的松树
还好吗？）
我们变得多么大胆啊
我们不怕虫子
也不怕月亮
在它还来不及躲避的时候
我们相拥
深深地吻了彼此


后来

后来我们坐上同一列火车
从那里
被搬运到这里
我们中途去了鸡西
一个产煤的北方小城
我们一同吃过一个矿上产的面包
几乎花掉了所有
我们的意见竟然出奇地一致
生活如面包一样新鲜
说这话时，你的微笑很美
我以同学的身份去了你表姐家
年轻的谎言
我们说得有多傻
我差一点就在这陌生的小城走丢
我反复沿着
一条路来回走
我相信，你会找到我
直到你的红风衣在远方燃烧
就像太阳在我心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