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辰下
我这被夜空俯瞰得如同
岁月中的尘埃一样的瞬间
慢慢张开，曾经
慢慢，河旁的乌篷船驶远
远古的箭羽的声响
战马铁蹄的嘶鸣
刀戈杀伐，城墙树立招展的旗帜
丝绸温柔细腻，黄宇扬出
蜜蜜的琴音
——一起驶远
这让我想起长城的影子
和黄河如今依旧低低吼动的胸膛
历史的辉煌和历史的罪孽一样
都得到了岁月与大地的原谅
当他们伏在这痛苦的大地上
渐渐后悔曾经一个世纪一个世纪
伏在香案上胡乱的制造多少战争
死亡，挣扎和一代一代人的痛苦
为什么镰刀的挥动是为了战刀的更加狰狞
为什么所有的宝塔，石碑
却记载着这些无知而罪恶的名字
而长城呵，黄河呵
这沉寂的你们
曾经面对这日益苍老的大地
这一年而来又一年就去的
春天和冬天
这沉默的果实，独轮车
弯曲着贴近大地的脊背
是否曾给予热情的感动和同情
你让我想起你们
在这个落满星辰的夜晚
让我见到这个古老的中国
古老的大地上，
走过的多少人群啊，
结过的稻禾与麦子的果实
大山的巍峨和山道上的歌声
密密麻麻的小帆船从
黄色的尘埃中驶到
江南红色的山峦之间
我的心头此时才能偶尔负上这沉重的
岁月和历史
长城重新归于平静
这千千万万的墙砖
累起的是这个民族的沉重和痛苦
每一块砖面都应该刻上一个
默默无闻的名字，这些当时就
没有人曾注视过的生命
如今已不能查找
当面对这些依旧在默默劳作的
最贴近大地的脚印
和最沉重的肩膀
——我是多么惭愧啊
曾经竟然以为：
我们的战旗插在波斯湾畔，是无上的骄傲
故宫的金碧辉煌，汉赋气势恢宏
哪里都找不到这样的辉煌与光荣
而这背后的千万双手被我遗忘
谁说这片土地，刀耕火种不是文明
谁说铁犁和水车的歌声
比不上战鼓的吼叫，断头台的威恶
我很惭愧，我已经记不起这些
我还以为我生来就可以
在这山体旁见到飞倦的鸟落在巢中
从河水中钓起银白色的鱼儿
可是千年以前这里还是野兽出没的地方
我还以为，这片土地下浩大的皇陵
是一个君王的宏图伟制
可是，他是一个人享受了
千千万万的汗水与生命累起的富贵
长城呵，黄河呵
告诉我们，你们曾经见到的
这片土地上的时时刻刻
告诉容易遗忘的人们容易遗忘的历史

战旗，是啊，战旗
那飘荡着的，招展着的
插在千千万万的坟头的
和插在巍峨的城墙上的
鲜红的旗帜
在风沙之中穿行
我掌握着几万矛头的方向
我指引着几万生命的命运
我的身影所到
烟尘滚滚，马与人厮杀
我清楚的看到将军的剑
抽出的那一刻正在颤抖
也切切实实地听到
敌方传来的号角声传扬着悲哀
这是谁的罪孽
让我受尽人间的尊贵，
那么多的战士在我身旁倒下
又那么多刀戟紧盯我憔悴的脸庞
在鲜血的护送下，我
总是第一个傲立在敌人的城墙头
但每当我裹着那战死者的尸体时
总能感到那冰冷的尸体充满怨恨
在千千万万无名的坟前
我低下头颅，默默致哀
当一阵风过后
这里只会留下一片平地
一片寂寞的渐渐消失的土堆
而多少年后
当红旗再次亲临这里
带着无数铿锵的脚印
和壮烈的青年人
当生命再次在此倒下
当尘土再次掩埋许许多多的名字
当时光又一点点的消失
当我在雨水与大雪中慢慢腐烂
当许许多多的车轮再次急急忙忙向这里赶来
当狼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巢穴
当一片胡杨林枯了
另一片胡杨林又长了
当1095年到来，十字军的马蹄搅乱了
地中海岸的平静
当十九世纪到来，美国西进闯出
一段血泪的道路
而我所有的雄心与尊贵
已然成为一把生锈的铁剑